第一章 荼蘼花妖
我叫佛宜枝,是一隻荼靡花妖,家在堂庭山雲見寺。
是的,沒錯,我是一隻長在寺廟的妖。
世上的妖魔大多對寺廟避之不及,他們見不得佛光,闖不過佛障,從骨子裏懼怕佛。
可我不怕。我受佛光普照就如受陽光一般自然,在晨鐘暮鼓木魚聲陣陣中修行,甚至偶爾化作偏殿那尊菩薩手中的拂塵,居高臨下的聽和尚們講經,研究他們的光頭誰的更大更圓些,誰又偷偷打起了哈欠。
大概是因為自我還是一顆種子就受佛氣薰染,所以身上並沒有一絲妖氣,不像個妖了。
那些捉妖的道士們如果道行不是極深,還會將我錯認是天上的仙子。就連我的妖光,也是純淨得不帶一絲汙濁。
按理說,我該是個仙了。
可我並不是,我就是一隻妖。
某個冬天,掌天下花開枯榮的花神潛夜途經此處,見到我時著實嚇了一跳。那是至寒的天氣,我卻把花開得不管不顧,積雪壓得我的花枝都快觸到了地上,差一點就要斷掉的樣子,可花還是大朵大朵又鮮又嫩的。
“你這小妖。”潛夜無可奈何的笑著,一抬手就讓我瞬間枯成一堆乾枝。“修行最重順應自然,你大冬天的開什麼花?”
花雖枯了,但我的元氣卻絲毫沒有受損,精神頭還是好得不得了。那時算起來還是年幼,脾氣也大,花枝都氣得抖起來。雪漱漱的往下掉。
“我開我的花,與你何干!”
“算起來花鑑裡並無你的名字,你是不歸本君管。但本君是在幫你這隻笨妖。一株花最好的修養時期就是冬天了,你若在冬日潛心修行,來年春來,修為必會有所提高。這個時期,不宜動真氣開花。”
潛夜搖搖頭看我,“你開得太起勁了。”
“不要你管,你還我花!”
“你這小妖……”
潛夜嘆道。
“哎!這花怎麼謝了!剛纔我路過這兒時還開得好好的!”突然傳來一個和尚的驚呼。
潛夜在這聲驚呼裡,慢慢的淡去了。
他似是帶著微笑。
當夜,久病的老方丈終是去了。聽說是聽到我枯萎了的訊息,一瞬明白佛道為何。
此後的很多年,我都沒再開過花。不是不想,是不會了。
我在心裏恨透了潛夜,知道是他害的我。
不過說來也怪,我能變的東西越來越多,能走的範圍也越來越遠。真元竟開始依稀有了人形,雖然縹緲,但確實是有了。
可我就是開不出花來。
身為一株花卻不會開花,我被腳下的野草天天嘲笑。她是新長出來的,沒見過我以前開花的樣子,所以不管我如何跟她解釋我是被一個變態害得不會開花的她都不肯信。說我就是株長得不過粗壯些的草,又老又硬,牛從我身邊經過都不會想吃我。
吵多了也就無所謂了,我知道自己是花就行。
老方丈走後,很多和尚就離開雲見寺另謀出路了。只留下了一個叫明空的小沙彌。
後來又來了個不知從哪兒冒出的新住持,人還不錯,就是看我有點不順眼。他聽說老方丈走的那天我莫名其妙就枯萎了,就怨我既然有靈性,為何他來了我卻沒有一夕開花。
每天走我跟前過,都要念一句阿彌陀佛,然後再罵我一句。
明空慢慢長大,而我的人形也隨著幾度春去秋來越來越清晰了。
我常常化作一陣風跑去藏經閣,去讀一些跟修行有關的典籍。說起來,我識字還是因為老方丈還在的時候常常帶著小明空在我身邊的臺階前讀書寫字。
讀的書漸多,也就慢慢的知道了妖怪的生命裡都會有一個叫天劫的東西。可能出現在修成人形之時,也可能會出現在之後。前者,是最危險的。
不知為何,我能感覺到我的天劫快來了。或許就是死期也說不一定。
在心裏更恨極了潛夜。恨他剝奪了我開花的權利。若我就快死去了,這該算我最大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