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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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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老了

    平安眉頭緊鎖,巴拉著幾口米飯,幾次欲言又止,實在忍不住剛要出聲,穀道人便放下筷子。

    “收拾完畢來我房間。”說完起身回房了。

    草草吃下飯,收拾完畢,平安就來到穀道人房裏,恭敬的站在一邊,等穀道人閉目養神完畢之後,問道“師傅,我想問那公子。。”

    “公子?可不是什麼公子,而是一女子。”

    “女子?”

    “周身縈繞女兒香,一定是女子,還不是一般的女子!那侍從也絕非常人,血氣充盈,氣勢逼人,依我看,那人定是一武功高強之人,天底下如這般者,不多。”

    “那師傅你怎麼會暈厥,而且還吐血了……”

    “我只是突然記起了一些舊事,現在已無大礙了。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交好此女子,此人對你,對我道門都有大用。“

    平安一驚,不止對於穀道人突然的轉變,還驚於他的言辭,正想婉拒。

    穀道人卻再次打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知道你心裏有人,你拜我門下那幾日心緒不寧就可以看出來。我之一門要想重新崛起就絕不能只顧兒女私情。待你日後成就大業,乘風入雲之時有的是能力償還。但是現在你一介白身需要一個門戶,她,就是你的門戶。”

    平安連忙跪下:“師傅所命,弟子自然遵從,可弟子碌碌無為,別說光耀門楣,成就大業,就是棲身鄉里,安詳度日已經是奢望了。”

    穀道人淡淡的說:“起來吧,有自知之明是好,妄自菲薄就不該了。你資質很是不錯,再加上為師傾力所授,光耀門楣成就大業絕非空想,從今日起,為師便傳授你真正的道術。”

    說完眼神一厲:“待大業一成,不但要滅掉佛門,還要將其徹底逐出中原!”

    平安見穀道人這模樣,皺眉低聲道:“弟子不懂。”

    穀道人眼神一厲說:“該懂的時候你自然會懂,如今最重要的是把我這一身本事傳授與你,為師老了,時日怕是不多了,重任還是得落在你的身上,去吧,晚些再來我房。”

    昏暗的油燈下,穀道人佝僂著身子伏於案前奮力書寫,一掃白天的頹廢,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

    “咚咚咚”,叩門聲想起。

    “進”,穀道人頭也不抬的說道。

    “師傅”,平安進屋站在桌邊。

    “道術道術,道為本,術顯之,老子雖說是創立道之一脈,然而真正將它發揚光大的人其實是鬼谷子。”

    “鬼谷子其人不光修為通天徹地,門下弟子更是出類拔萃。”

    “為師怕是這輩子都難以企及先輩了,所以為師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也能像鬼谷弟子那樣名燥天下,立不世之功!”說完好似憧憬一般望著平安。

    平安心裏一嘆:“弟子慚愧”。

    “術有符咒之分,又有符咒之合,符就是一方天地,人亦是一方天地,以人力驅使天地之力,炁是根本亦是引子;咒是什麼?咒即神力,驅使神力以導氣,就如滔滔江水一般若治理的好便能造福一方,若是不加約束就是滾滾洪流,甚至會傷及自身,這更需要有深厚的修為;這兩冊一是‘陰符七術’,一是‘陰符經’,內有詳細的練氣跟符咒之法,還有為師的一些見解心得,從明天開始你就開始修習吧。”

    說完穀道人稍一停筆指著兩冊竹卷淡淡道:“去吧”,便又開始奮力疾書。

    不知不覺已過去兩月,這日穀道人正在打坐,忽的睜開雙眼,精光掃過平安的屋子,喃喃道:“炁”。

    平安此時正端坐在蒲團之上默唸口訣,漸漸感覺五臟之中蘊出一絲溫暖,這股暖流緩緩流動,所過之處好不舒爽。

    他的雙眼不知不覺已經微微撐開,彷彿看到了黎明的第一抹陽光,又像黃昏的最後一縷彩霞,彩霞下那塊大石,石上的那位少女正在揮舞著絲絹,更近了一點,他愈發迷離。

    “收心,禁言!”一聲輕呵打斷了平安的思緒,剛想睜眼,一根手指點在他的胸口,急忙收斂心神,卻發現那股暖流已經懸於胸前,怕是一開口就會消逝。

    “意守丹田”,平安穩下心神,那暖流便不再亂竄,緩緩沉下,待心神完全平復,那暖流已經沉入丹田之內。

    “很好。”穀道人收手讚道,平安睜開雙眼,看到穀道人一臉笑意的坐在自己身前。

    “師傅,”平安剛想起身,穀道人示意不必多禮又坐下。

    “剛纔的那是?”平安開口問道。

    “炁,道生一,一便是炁,天地因炁而生,人因炁而存,五臟生炁,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有太多的修士蘊出這第一口生炁卻把持不住,讓它消散於天地之間,等再次蘊出之時已無大好青春,或者至死都再無炁感,終究一無所成,所幸的是,你成了。”

    “你的資質比為師想象的更好,這是你的運,也是我的運。”說完若有所指的隨手一抓,虛握成拳,又緩緩攤開,看看一無所有的掌心,穀道人拍拍平安腦袋,站起身來自顧自的走了。

    或許因為平安對練氣之道很有天賦,亦或許老道士要求太過嚴苛,所以平安的符篆之術資質顯得太過平庸,畫符講究凝神運氣,一筆而成,以至於平安連日來除了打坐練功,乾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洗竹片——他的符有形無神。

    平安微微打著擺子,額頭佈滿汗水,面色漲的緋紅,握筆的指尖顫不停。

    他感覺丹田化作了漩渦,瘋狂的吞噬五臟六腑,繼而散發出雄厚的氣息,這氣息一股腦涌上指尖卻怎麼都不肯涌出。

    他厭惡這樣的感覺,就像厭惡那些衙役,不加約束,無法無天;他又很享受這樣的感覺,狂熱,澎湃,這是希望的感覺。

    他在希望中掙扎,他有些眩暈,可他強迫自己不能停,面色逐漸變為駭人的半紅半白,紅如烈日驕陽,白如冰天覆雪。

    還差一筆,這是一撇,撇開了親情,愛情,划向惶惶不可知的明天。他不願,不甘,用盡最後氣力吼出聲。

    “啊!……”

    這道乾元攝氣符完成了最後一筆,筆桿轟的炸裂,平安一笑重重的倒下,漫天飛屑中他隱約看到師傅推開了房門。

    “你醒了。”

    平安疲憊的撐開眼皮,老道士端坐在床前。

    “師……”平安剛要開口發覺自己舌頭大的厲害,口不生津,嗓子也直劃拉。

    穀道人擺擺手:“安心靜養,為師去熬藥。”說完匆匆出去了。

    半響穀道人端著藥罐進來,扶起平安斜靠在床沿,一湯匙一湯匙的喂平安喝藥,每舀一匙都要吹幾口涼氣,生怕燙著他。

    平安很想自己動手,可是渾身痠痛無力,開口都困難,只能放任穀道人這麼屈尊。

    “為師一早就察覺你氣息紊亂,本想讓自己去平復,卻不料你的志雖堅,神卻亂,差點無法收拾,幸好沒有傷到根基,調養幾日就會痊癒,這是為師的錯。”

    握著湯匙的手枯如槁草,平安突然發現師傅老了,額上添了皺紋,少了神采飛揚,多了飽經風霜。看似每日按部就班,其實渾渾噩噩只有自己知曉,對於這個救了自己一命的老人他感恩卻未敬,就算有敬,也是恭敬,敬的不夠份量,不夠深刻。

    這一刻,他想哭。

    或許因為平安對練氣之道很有天賦,就連老道士都對他頗為讚賞,亦或許老道士要求太過嚴苛,所以平安的符篆之術資質顯得太過平庸,畫符講究凝神運氣,一筆而成,一但斷筆就要重來,以至於平安連日來除了打坐練功,乾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洗竹片——他畫廢太多次了。

    這天,老道依舊在指導平安畫符,大門“哐”的一聲就被撞開了,衝進來的是張屠夫的徒弟李小五,只見他一身塵土,臉上黃一塊,青一塊,紅一塊,活像個唱戲的,喘著粗氣喊道:“老道士救命啊!”,上前就要拽著老道士往外走。

    老道一看樂了,趕忙止住他問:“撒手,撒手,先把事說清楚”。

    李小五緩口氣顫道:“我師傅……我師傅中邪了,快死了。”

    “怎麼個邪法?”

    李小五緩口氣瞪著大眼道:“邪的很,邪的很吶,自打兩月前我師傅宰了那頭豬開始,整個人都變了!”

    兩月前張屠夫被豬託夢,聽了老道士的話之後卻不以為然,也怪老道士十算九不準名聲在外。以前很多江湖術士算卦都是模稜兩可,對的會覺得高深莫測,對算卦的感恩戴德,錯的人也只能怪自己理解方向有問題,無論如何都不賴不到術士頭上,就算想賴,人家也早就拔腿走人了,以至於騙財騙色甚至搞出人命官司的事時有發生。而現在,自從皇帝信佛之後,術士已經很少出沒,除了老道士這樣或耿直或瘋癲的道士,而且他兩樣都佔了,算的對的卦很耿直,算錯的更耿直,但老道士依舊好好的活到了現在。為什麼?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哪怕人人都笑稱他十算九不準,總會去試著賭一下,或許下一次就準了?買個心安也好,很荒唐。

    更荒唐的是張屠夫是個粗的不能再粗的粗人,他是打心底不信這老貨的,然後他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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