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血厄 一
劉昭然怔了怔,目光在那張“像人”的面容上打量片刻,笑了,“是友非敵,真好笑,一個非人非獸的怪物竟然跟我說是友非敵。”
“你應該信我,你也必須信我,不然會有很多人死!”
年輕人的面色因為失血過多變作了灰白,可他的眼神卻無比堅定。
“已經死了很多人了,不是嗎!”
劉昭然的玩世不恭的神情忽然變得無比猙獰。
他一把揪住年輕人的領子,瞳孔中熊熊烈火,好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木屋中立即靜了下來,除了沉重的呼吸聲,鮮血墜落的滴嗒聲,再無其他聲響。
年輕人臂上纏裹的紗布浸出片片的殷紅,一滴一滴灑在地上。
面色一連幾變,最後終至垂頭喪氣,黯然說道:“是,我承認...但能不能讓我先道明來意,介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見他一副悔喪的神情,言語又如此堅定,平安猶豫了一下,把手搭在劉昭然肩上,說道:“先聽聽他說什麼吧,他罪惡滔天...也許現在良心發現了,可能還對我們有用。”
平安及時吞回幾個字“必死無疑”,唯恐這個“不死之人”聽到會打消了投誠的念頭。
劉昭然很恨的把年輕人摜下,不忘細細擦掌去心沾染的血跡,生怕染上血毒。
年輕人重重咳嗽幾聲,虛弱的說道:“放心吧,我和那些活屍不同,不運功的話血是無毒的。”
劉昭然瞥了他一瞬,冷颼颼的飄道:“髒”。
反覆擦拭了幾遍,又從袖中摸出一粒藥丸放入口中,這才冷麪問道:“為什麼告訴我們你這種活屍的弱點。”
劉昭然一針見血,一點多餘的廢話都沒有。
年輕人視線低垂,留在自己那雙醜陋的爪子上,說道:“因為我想幫你們,我想讓你們知道我,以及他們的弱點,這樣我們才能多添一分把握。”
劉昭然冷哼一聲,正要開口,平安搶聲說道:“既然要幫我們,為什麼先前你狠下殺手,你可知你那一掌差點要了他的性命。”
年輕人輕咳一聲,抬頭看看劉昭然那張冷氣逼人的臉,輕描淡寫的說道:“很簡單,第一,當時寨主就在我身邊,我若是不盡全力,恐怕我們都要死,被我擊傷好歹有一線生機,被寨主擒住或許已經成了血食,第二,我要知道你們是否夠實力,若是連我都打不贏,憑什麼跟寨主他們抗衡,不如早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聞言,劉昭然眉鋒一橫,羞惱道:“你說什麼!你說我打不過你?”
先前自己確實大意輸了一陣,但剛剛已經找回了半個場子,這怪物竟敢又出言奚落自己,如何能叫他不怒。
年輕人微微搖頭,淡淡回道:“你錯了,論身手我的確遜你半籌,但你要想殺我卻千難萬難,只要你不能將我一擊斃命,而我又血氣充沛,耗到最後,輸的一定是你。”
語畢,側目看看阮玉,敬佩道:“當然,像這位姑娘這麼深厚的修為,我是萬萬不及的。一對一的話,只怕寨主親至也討不得好處。”
阮玉抿唇一笑,微微頷首,不作言語,隨後緩緩閉上眼睛。
她需要感知這人說的是否是實話,不能分心。
劉昭然撇撇嘴,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聽起來頗有瘠人肥己的味道,叫他心頭如堵,甕聲甕氣道:“少在那裏挑撥離間,廢話少些,說重點,你說的他們都是誰,多少人,實力怎樣,藏身何處,一個問題都不許漏!”
一通連珠炮似的發問,急不可耐的就要撬開年輕人的腦殼。
年輕人微微仰首,目中一片蕭索,陷入不堪的回憶中。
半響,愴然一笑,流下兩行血色苦淚,喃喃道:“我們這寨子深藏山中,幾十年來只與相親的部落相通,鄰里融洽,從無禍事,直到幾個月前,寨中突然來了一個生面孔,誰能料到,災禍就是在那時開始的...”
悵嘆一聲,繼續道:“我們寨子很久沒來外人了,族長誤以為他是迷途的遊人,所以熱心接待了他,不想那人竟然是特意到此。他自稱是天神的神使,來這裏是爲了尋找侍奉天神的僕人,而僕人的酬勞,便是永生。
雖然我們氏族傳承久遠,但當時沒有一個人信他,族長也覺得這個人妖言惑眾,要趕他出谷。但他並沒有生氣,反而當衆剖開了自己的胸膛,本以為他會血濺三尺,身死當場,可他卻一滴血都沒流出來,而且傷口竟然在幾個呼吸之間就癒合了。”
說道這裏,年輕人的神色變的十分複雜,“當時我們...我們都很害怕,很驚訝,還有些崇拜,都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可它又的的確確是真的,那個人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人,是可以不用死的。”
劉昭然嗤笑一聲,說道:“所以你們就爭先恐後的去當天神的僕人了?”
年輕人話聲稍幻,似乎沉浸在當日的記憶裡,說道:“有一個人沒有,就是族長。我清楚的記得,族長很生氣,我從未見他發過那麼大的怒火,他指著那人說,那是一種幾百年前就已經被本族禁絕的邪術,現在的族人要的是風調雨順,不需要刀槍,更不加需要術法,族長還說,他的出現,只會為世間帶來滅絕。”
平安沉默,說道:“所以你們就這樣被他蠱惑了,殺死了自己的妻兒,成就了所謂的不死身。”
年輕人搖搖頭,回道:“不,是塔木扎,他是個病入膏肓的瘋子,爲了活下去,他什麼都幹出的出來。當晚,他祈求神使賜他永生,神使告訴他,要用妻兒的血肉方能鑄就,他沒有猶豫,帶著妻兒的血肉,幸運的成爲了第一位僕人。那神使也順理成章成為寨子的頭人。
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所有的男人都瘋狂了,所有的女人,孩子都恐懼了,生怕自己的丈夫,父親,兒子會殺死自己,她們想走,卻走不了。”
劉昭然一愣,恨聲道:“為什麼走不了?”
平安揮手止住他,他明白,當時一定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年輕人痴痴癲癲的笑了幾聲,說道:“神使說,生命太漫長了,一時的痛苦是可以忘卻的,十年不夠,那就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族長要跟他拼命,卻被他吸成了乾屍,投進了祭池,從那天起,祭池變爲了血池。可那些人千算萬算,都沒有料到僕人也是要擇優而錄的,哈哈哈...”
突然,年輕人的瘋狂的大笑,像被全世界都拋棄了一般,說道:“族長啊族長,我的父親,您是對的。”
平安看著這個狀若瘋狂的男子,說道:“明白了,所以你要報仇,對嗎?”
年輕人毫不遲疑的說道:“對,我要殺光他們!”
劉昭然雙目微眯,故意激道:“你想讓我們當免費的打手,休想!”
年輕人凝望著劉昭然,說道:“你不幫也得幫!實話告訴你,那神使已經暗中屠戮了好幾座寨子,像我這樣神志清明的怪物有三個,神志稍顯痴傻但仍可一用的足有百餘人,而且方圓千里的人血已瀕臨枯竭,下一步他們就要去城中吃人了。”
“這不可能!我先前已查探過,這裏只有你們髳人一部,怎麼還會有這麼多的氏族部落?”
劉昭然大驚失色,脫口而出。
他先前想過,神志全無的活屍哪怕再多些,也不足道哉,但沒料到有神志的竟然會有這麼多,要是真的全體出動,恐怕真會釀成一場浩劫。
年輕人淡淡說道:“沒什麼不可能,這川蜀中有很多部落藏身絕地,其歷史甚至比我們還要悠長。唯有一處羌人部落,因為臨城頗近,所以才僥倖逃過一劫,不過也大難臨頭了,說不定現在已經橫屍遍野了。”
有感事態超乎想象,劉昭然也沒有心思調笑了,急不可耐的問道:“他們藏身何處!”
年輕人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九神山。”
劉昭然霍然起身,大怒道:“九神山大的很,南北縱橫幾十裡上哪裏去找?”
年輕人搖搖頭,嘆道:“因為我與他們格格不入,所以神使一直在提防著我,其餘三人每個人都有數十僕從,只有我是孤身一人,美名其曰近侍,呵呵...而且他們之前各自分散,藏身在諸多秘洞中,昨夜我又是逃出來的,不能確定他們現在還在不在了。”
頓了一頓,堅定道:“先前因為找不到幫手,我才屈身侍賊,但現在我找到了,你們一定要儘快行動,晚了就來不及了!”
劉昭然面色凝重,對平安說道:“必須立刻動身了。”
平安轉頭,向阮玉打個眼色,阮玉輕輕點頭。
稍思片刻,平安說道:“先回城中,把他安置妥當再說。”
再看看年輕人,淡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叫什麼?”
年輕人微微一笑,“依爾達,我叫依爾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