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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瘟疫(二)

    透過渾濁的雲層幾縷偷竄出的慘陽射在殘破的泥牆,漆黑的牆面似乎正在將那幾點光亮都籠罩其中,慢慢聚攏,收縮,最後全部吞噬,再也泛不起一點漣漪。

    偏僻的角落下這一連棟的黑殼子像極了一口口並排的棺材,壓抑的讓人不不得不留意,這裏就是監牢。

    “到了”

    “帶上面罩,你們先服下這些解毒的丹藥,裡面汙穢很重,差役都撤走了,沒有必要的話外面的軍士也不能進來。”陶承面色低沉的從衣衫裡掏出面罩跟丹藥分發給兩人。

    三人都很清楚所謂的必要是死人。

    服下丹藥三人才邁入房門。

    整個牢房十分昏暗,只有兩邊的油燈忽閃忽閃。這裏常年不見天日,空氣渾濁而古怪,像潮溼的泥土夾雜了血腥氣,阮玉喉頭難耐,想要乾嘔,看了眼身邊的平安,又止住了。一個正常人呆在這裏一時三刻恐怕也受不了,要是關在這裏…

    “這是什麼?!”

    平安驚怒交加眼前的一幕。

    面前齊齊擺著二十多個大水缸,每個水缸裡都泡著一個佩戴枷鎖的人。

    陶承面無表情的說:“如你所見,這就是那些得了瘟疫的人。”

    平安閃到水缸前,面前的人大半身子都浸在水裏,只露出胸口之上,枷上兩隻手又黑又幹,披頭散髮腦袋的耷拉一側看不清面容,脖子下還掛這拇指粗的鐵鏈,悄無聲息的樣子也不知是生是死。

    平安閉著雙眼,攥在水缸上的手不住的顫抖,低聲:“到底怎麼回事?”

    陶承嘆口氣:“月前發生一件怪事,城裏不知為何陸續有人發瘋,剛開始並沒有引起注意,後來發現幾乎每日都有人瘋才引起官府注意,經過探查發現這些發瘋的人都是吃過張記藥鋪的藥,正當官府準備封店抓人的時候,藥鋪老闆竟然衝出來一連打傷十數名差役跟圍觀的百姓,渾然不懼棍棒加身,幾乎見人就打,茶鋪的小二驚慌失措下拎起茶壺扔在他身上,哪知藥鋪老闆竟然怕水,立刻癱倒在地,官差們趕緊把他鎖住。本以為事情到此結束了,可後來凡是被他抓傷咬傷的人都瘋了,那些被瘋子抓傷咬傷的人則也變成了瘋子,像瘟疫一樣,一傳十,十傳百,幸好這些人也跟他一樣懼水,纔沒有釀成大禍,但是城裏的人幾乎家家戶戶都吃過張記藥鋪的藥,幾乎人人自危,城裏的醫師們對這些瘋子束手無策,官府只好對外聲稱瘟疫。把他們鎖在這裏也是出於無奈,這些日子這裏已經死了很多人了,很多……,醫館早已無人敢來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會突然醒來咬你一口,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下次瘟疫。”

    “真的無藥可醫嗎?”

    “或許需要的並非單單藥石,我也不確定。”

    平安猛的抬頭:“什麼意思?”

    “你看他的手。”

    平安看去,之前沒有太過主意,現在看來,這手的黑的太詭異,不似尋常的黑,彷彿有一汪沉澱的敗膠流於皮下,隱隱有流動之意。

    “你再看他的面部。”

    平安掀開頭髮,發現面部並無黑氣,反而是一片慘白敗狀,額頭還有一個奇怪符號。

    阮玉湊上前,思索一陣眉頭緊簇:“這種病症很奇怪,患者怕水像是恐水症,這黑色又像是中毒,但他身上的氣息,嗯,怎麼說呢,姑且算是氣息,讓我很不舒服。”

    陶承點點頭:“了不起,你說的跟我所想所查差距不多,但除了中毒跟瘟疫還有一點你忽略了。”

    “什麼?”

    “邪祟。”

    兩人很是詫異。

    陶承無波無瀾的眼珠閃出精光:“這些天我並非毫無收穫,我試過鍼灸,各種解毒丹藥都無用,但我發現的黑氣遍佈這些人全身時就是他們喪命之時,它們更像是在敗壞這些人精氣神。於是我給他們施術驅散黑氣,效果甚微,只能吊住一口氣,我修為不夠,已經傳書回山求援,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只是這黑氣到底是什麼,又從何而來,我還是毫無頭緒,不過你們不是尋常人,我帶你們見一個人,或許你們可以。”

    燈火無風搖曳,這裏的氣息更加腐敗腥臭,比起土牢更多了一種感覺。如果說外面是恐懼,那麼這是比恐懼更恐懼,對,是死亡的味道。

    地牢深處原來還有一處水牢,原本是用來關押罪大惡極之徒,現在這裏只關押著一人。

    這人渾身纏滿了鎖鏈被綁在邊上的石柱上,直挺挺的立在水牢中,池中的水渾濁不堪,水面時不時泛起漣漪,隨後翻起一個個水泡。

    陶承凜冽的目光如劍一般射向他:“這個人與衆不同,他第一個沾染了黑氣的,重要的是黑氣幾乎已經遍佈他全身他卻沒死,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或是瘋癲,或是行屍走肉,他的神志很清醒,只是我用盡方法也無法讓他開口,只能用秘術封住他的意識,以免出現變故。”

    平安看著這熟悉的身影,邁著沉重的腳步來到邊上,緩緩伸出發顫雙手掀開散發露出一張枯槁的臉,黑色的氣息在流於兩頰似乎正在衝擊額頭上的秘符,忽隱忽現。

    “掌櫃的,真的是你。”

    陶承一怔:“你認識他。”

    “認識,他是個好人,也是我的恩人,沒有他,我早餓死了,你能解開他身上的術法嗎?我想看看他是否還認得我。”

    陶承躊躇片刻,摩挲著下巴,再三思量,咬咬牙:“可以,這秘法也封不了他多久了,搏一下。”

    說完揮手示意平安退開,雙眼眯萋,穩靜而緩慢的呼氣,吸氣,右手緩緩抬起立在胸前,待第三次吸氣時猛的睜眼,目光犀利平直,如梭般飛出一步,一指點在掌櫃的額頭,然後納手,收腰,鬆氣。

    陶承收身而立,渾身冒出汗水,滿面疲怠,嘴唇發白,眼前一陣眩暈,腳下一軟不由打了趔趄。

    平安趕緊扶著他:“怎麼了。”

    “無礙,消耗有些大,休息一下就好。”陶承不多言語,立即盤膝坐下。

    掌櫃額上“滋滋”作響,符文越來越暗糊成一片,兩道黑氣終於交匯,霎時符文中乍出一團青光,如一塊塊琉璃支離破碎漫天散落,隨後化作一道道青煙消逝。

    池水“咕嚕咕嚕”的泛起無數氣泡,掌櫃緩緩撐開雙眼,純黑色的瞳孔不帶一絲眼白,盡是無邊的幽暗。他眼珠左右晃動,在一道熟悉的身影上定格,囁了囁嘴。

    他的聲音很是嘶啞,喉嚨裡像是裡塞了兩塊砂石:“平安,你來救我了。”

    平安一頓:“掌櫃的,你還認得我。”

    “認得,認得,我怎麼會不認得你。”

    平安立時跪在掌櫃的面前,口中“咯咯”兩聲,忍住眼眶的淚水:“掌櫃的,你受苦了。”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會救我的,我好難受啊,你揹我回家好嗎?”

    平安深深埋下頭:“掌櫃的,你染上了不明之症,先前你神志不清,大鬧一場無人能制,釀成了大禍,我。。我暫時沒有醫治你的辦法,但已經有線索了,很快就會有方法,那時我們一起回家,好嗎?”

    掌櫃的顫抖著沙啞的嗓音:“平安,你沒良心,你不記得了嗎?你十三歲那年,你父親過世,家道中落,沒人肯買你手中的劣等藥草,是我接濟的你,讓你跟你娘有口飯吃,你16歲那年冬天,你娘病重,是我冒著風雪連夜趕去救了她的性命,如今我快死了,我只是不想死在這裏,我只想求你讓我葬在祖宅,這你都不答應。”

    平安再也忍不住,淚水奔涌而出:“對不起,掌櫃的,我求你再多撐一下,我們一定能救你。”

    掌櫃的氣息漸弱:“罷了,罷了,我快死了,你過來,讓我看清楚你一些。”

    平安起身正欲過去,陶承驀地睜眼起身大喝:“危險!別過去。”

    平安不解回頭看著陶承,阮玉聽到危險也連忙拉住平安。

    陶承面色不善:“別信他,我師兄很快就會趕來,他的修為比我高出甚多,定會有良策。”

    掌櫃的驚恐道:“孩子,你別信他,我清楚的記得就是他讓官兵把我鎖在這裏的,他根本不是什麼醫者,我纔是醫者,難道我自己的病情我自己還不清楚嗎?他一定有陰謀。”

    陶承冷笑:“孰是孰非我師兄到了自然會水落石出,在此之前誰都不能放你離開。”

    平安見兩人爭執不下,冷靜下來把思緒過濾過了一遍,靈光乍現:“掌櫃的,你一直健朗,怎麼會突然染上這種病症,我先前賣給你的靈芝甚是詭異,是否與它有關?”

    掌櫃一怔,悽苦道:“唉,還是瞞不過你,其實我一直重病在身,只是怕妻兒擔憂所以一直撐著不敢明言,直到後來壓不住了,唉……”

    陶承一陣莫名:“什麼靈芝。”

    平安把血靈芝的事告訴陶承,陶承若有所思:“這東西不尋常,看來我們得去山裏走一遭。”

    掌櫃突然呻-吟起來:“平安,孩子,我撐不住了。”

    陶承冷眼看著他:“別理他,我們走。”

    平安不忍別過頭:“掌櫃的,再忍耐一下。”

    掌櫃霎時精神抖擻,掙扎著要逃出來,渾身鎖鏈崩的石柱“吱吱”作響,厲聲大罵:“沈家小子,你忘恩負義,你別忘了你是通緝犯!我要告官,讓官府把你碎屍萬段!”

    陶承輕笑:“原形畢露了,看來真的與那靈芝脫不了干係,事不宜遲我們即可動身。”

    平安毫不在意:“掌櫃的,你恨我也好,告我也罷,我一定會救你。”

    “沈平安!你別走,王八蛋!忘恩負義,你們不得好死!啊啊……”

    三人不再理會背後的叫罵聲,毅然離開牢獄。

    ——

    “將軍,瘟疫我們已經有眉目了,現在要去一趟青城山,麻煩你借我幾批快馬。”陶承面不改色半真半假的說道。

    何將軍頓時喜上眉梢:“真的?好好好,我跟你們一塊去!”

    陶承麵露難色:“這,將軍身負守城重任,況且現在非常時期,不宜大動干戈。”

    何江軍不喜:“陶先生什麼意思?是嫌我們這幫大老粗礙事嗎?這容易,我只帶精兵二十人即可,以防山裏有什麼虎貓豺狼騷擾先生,先生現在可閃失不得。”

    陶承不好拒絕,只好應下。

    何江軍這才緩下臉色,心裏卻是竊喜不以,小崽子想獨攬功勞哪有那麼容易,真要是找到解藥老子也是從功之人。

    眾人點齊快馬火速趕往青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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