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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瘟疫

    雨後的天空就是那麼幹淨,無邊的蔚藍淨化了眼中的渾濁,清新的空氣撲滅了肺腑的燥火。

    遠邊的長虹一頭吊在山巔,另一頭不知通往何處。

    阮玉覺得那頭似乎就通往自己的心上。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路上,平安不知道該怎麼起個話

    題,雖然是迫於無奈,但畢竟昨天兩人獨處了一夜,現在想來真的頗為尷尬,只好默不出聲。

    而阮玉像個小尾巴一樣靜靜地低頭跟著平安的腳跟,時不時悄悄抬頭看看他的脊背,又迅速低頭,恰如那含羞草一般。

    此時兩隻小鳥很合時宜地駐在兩人上頭,一隻怡然地梳理著羽毛,另一隻“吱吱”地衝著它擠眉弄眼,不經意間道出了心聲。

    沉默終究會被打破,不在歸來之際,就在離別之時。

    城門下的二人相對而立。

    “到了”

    “嗯,你,要走了嗎”

    “我……你……”

    平安不知該如何作答,他覺得自己先開口真是個愚不可及的決定。

    阮玉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淡然一笑:“去吧,我不會忘記你的,沈大哥。”

    平安不敢再看她,迅速轉身:“保重”

    正要拔腿時,不遠處塵土激揚,一位信差騎著快馬疾馳而來。

    “讓路,讓路。”

    待到城門處,差役翻身下馬張貼榜文。

    “郡守大人令,招醫術高超者赴成都救災,若有成效者,重重有賞,若有舉薦如實者,亦一併重賞。”

    說完又翻身上馬,呼嘯著前往下個縣城去了。

    眾人圍在榜處交頭接耳。

    “嘿,瞧見了沒,第三批了。”

    “那可不,你說之前那些人還有命沒?”

    “我說啊,早就死光嘍。”

    平安聽到了差役提到了成都受災,上去詢問道:“這位大哥,在下剛纔聽到差役說的成都救災,請問那裏發生了什麼災禍。”

    “嘿,原來是外鄉人啊。不瞞你說,成都那發生了瘟疫。”

    “瘟疫?”頓時一股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怎麼了,老弟,你是那裏人啊?”

    “不,在下是去那裏探親的。”

    那人打量了平安一眼,“嘿嘿”一笑,

    “不是老哥念喪經,老哥聽一個過路的商戶說,成都那裏光染病死的已經近千人,待診者不計其數,現在全城戒嚴,只許進,不許出。你呀,怕是連城門都進不去嘍。”

    平安沉思片刻,

    “在下略懂醫術,或許可以去試一試。”

    那人拍拍平安肩膀,勸道:“老弟,不是老哥咒你,這廣都郡裡有名的沒名的醫師前前後後去了幾十個,到現在一個都沒回來,不用老哥多講你也該知道怎麼回事吧,這瘟疫不一般吶,你年紀輕輕的,何必呢。”

    聽他這麼說,平安腦中不由泛出那個血靈芝來,更加堅定道,

    “多謝,不過我還是想去看看。”

    “唉,好良言難勸該死鬼,隨你吧。”說吧搖著頭走了。

    平安此刻也顧不得去潼州了,立刻返身前往成都,前腳剛邁,後腳就傳來一陣呼聲。

    “沈大哥,等等我。”

    一看,原來是阮玉。

    平安詫道:“阮姑娘,你怎麼來了。”

    阮玉沒有回答,反問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嗎?”

    平安垂下眼簾,好一會才說:“我要先去成都,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裏要出大事了,與我有關的大事,而且現在那裏已經爆發瘟疫,我不希望你陪我犯險。”

    “沈大哥,你忘了嗎,我懂醫術,我可以幫你的。”說完睫毛俏皮的上下襬動,煞是好看。

    平安既無奈又感動:“好,我們一起。”

    前往成都的官道上鮮有人煙,就算偶爾有幾個路人也是行色匆匆,平安的眉頭越發凝重,他意識到成都的危勢已經迫在眉睫了。

    等到了成都,平安的心已經涼了一半。只見城門處已經被官兵守的水洩不通,領頭的是個威武的將軍,身長八尺,麵方頜寬,虎目熊鼻下的鬍鬚如鋼針般刺著,腳邊插著一根小臂粗細的長槊。

    “來者止步!”

    士兵喝住平安二人。

    “本城已經戒嚴,來者一律繞行。”

    “這位大哥,我們是醫師,應徵來的。”

    “你們是醫師?”那將軍一聽是醫師一臉戲虐的甩著膀子走過來。

    “你們是醫師?”

    “是的,將軍。”

    將軍劃拉著鬍子,繞著二人轉了兩圈,“我怎麼看著不像呢。”

    “那依將軍看,醫師應該是什麼樣的。”

    “至少要帶個藥箱吧。”

    平安跟阮玉二人面面相覷,兩手空空得尷尬不已。

    “將軍,我們真的是來看病的,只是走的急忘帶藥箱了。”

    “去去去,你們兩一個小雞崽子一個小丫頭片子別來瞎攪和,老子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碰見忘帶藥箱的醫師,老老實實回家過日子去,別來煩老子。”

    “將軍,派幾個人去收斂一下吧。”

    平安正欲再辯解下,聽見城門處傳來聲音,轉身看去一個灰衣人徐徐走來。

    灰衣人邊走邊解下口罩,露出一張年輕的面孔。

    這年輕人相貌堂堂,風姿挺拔,只是他表情凝重,滿臉的倦容。

    將軍見年輕了過來,趕緊問道:“陶先生,裡面如何,有無異樣?”

    陶先生擺擺手:“跟往常一樣,進展不大,又死了四個,去派人收斂一下吧,這兩位是?”

    “這兩個啊,自稱是醫師,卻連藥箱都沒帶,正要趕出去呢。”說完鄙夷地看了兩人一眼。

    阮玉不忿看著他:“將軍這話就不對了,醫師就一定要隨身帶藥箱?難道藥店的老闆出門也要把藥鋪別在腰上不成,我們只是途徑此地聽說這裏爆發瘟疫,想來略施援手罷了。將軍這麼奚落怕是最近腸風發作,邪火無處釋放正好潑的我們頭上吧,如此將軍可要小心了,怒火頻發可是會加重病情的,到時候血噴如注可就麻煩嘍。”

    聞言一群人都笑了。

    將軍漲紅著臉喝到:“都笑個p,不許笑,簡直一派胡言,老子沒病。”

    陶先生也笑了:“何將軍是個直人,有病沒病這種事絕不會說謊的,只是將軍這些日子不分晝夜地守城,以至於勞累,內火稍旺,待在下開幾服沖劑調理下就無礙了。”

    何將軍頓時眉開眼笑,咧著大嘴拍的陶先生的肩膀“砰砰作響”:“說的對,本將軍累呀,這些日子守著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再鐵的骨頭都熬成泥架子了。”

    隨即惡狠狠的盯著平安二人,破口大罵道:“來倆小的,把這倆胡言亂語的夾出去,他奶奶的。”

    眼看就要動手,陶先生趕緊上前攔住,“將軍且慢,這倆人雖然口不擇言衝撞了將軍,但也算是懂些醫理的,我正好缺兩個打下手的,不妨叫他們隨我進城,不知將軍肯不肯賞在下一個薄面。”說著附耳在將軍輕道:“裡面的情形將軍也很清楚,雖說這裏地處偏遠,可擋不住悠悠之口,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上面已經快壓不住了,到時候沒人能擔待的起。”

    說罷又行一禮,“懇請將軍行個方便。”

    何將軍瞟了兩人一眼,故作遲疑的婆娑著下巴,甕聲甕氣地說:“好吧,看在陶先生的面上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們幾個等他們出來了再進城收斂屍體。”然後環著臂膀居高臨下俯視,黝黑的鼻毛都呲出好幾根。

    阮玉被氣滿臉通紅,別過頭不搭理他,平安無奈只好答腔:“多謝將軍。”

    陶先生是位二十多歲的青年,但將軍口稱先生,想來本領不凡。

    城中已經沒有人煙,漸入漸深彷彿寒冬來襲,蜀中是沒有冬季的,一眼望去蒼黃的天底下橫著的全是蕭索的店鋪,一股冷風拍在牌坊上“啪啪”作響,又有幾股趁勢竄入幾人的袖口,只有裹緊衣衫,寒風見再無活氣,只能狠狠撲在地上,揚起一陣塵土。

    又走了一段,平安停住了腳步。

    “陶先生”

    “嗯?何事”

    平安習慣性的向陶先生作了一個特別揖禮。

    “陶先生,我們不是去看病嗎?這條不是去醫館的路。”平安有些不解,說完又後悔了,他是逃犯。

    陶先生眼睛一亮,神色忽然活絡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平安:“哦?你以為我們該去哪?道友。”

    “道友?”平安不解,轉念想到自己確實在道觀那呆過就釋然了。

    “不是道士?那你剛剛的揖禮。”

    “這個……我確實在道觀呆過一段時間,學過一點養身的功夫,我只能算半個道士吧。”

    “哦,哈哈,原來如此,那就算是半個同道中人好了。”

    陶先生毫不在意的笑道:“如今道士不多了,在下陶承,不知道友是何派?”

    平安尷尬道:“這個……在下沈平安,說來慚愧,我師傅神志有些瘋癲,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派的,讓陶先生見笑了。這位是我的……朋友,阮玉。”

    阮玉乖巧的朝陶承點點頭。

    陶承也有些詫異,不過隨即釋然,如今道家一落千丈,連自己都要喬裝假於醫師行走,一些隱居散修人士不願意出世也很正常,擺擺手:“無妨,不用這麼見外,外面軍士眾多,人多口雜不便暴露身份,我們就以兄弟相稱吧,聽起來沈兄弟像是本地人?”

    平安有些黯然:“是,之前離開一段時間,想不到城中竟然發生瘟疫。”

    陶承搖頭:“瘟疫?依我看這可不是普通的瘟疫,或者說這就不是瘟疫。”

    “怎麼說?”

    “你之前不是說這不是去醫館的路麼,你其實說的沒錯。尋常的醫館已經治不了這場瘟疫了,我們現在是去監牢。”

    平安臉色愈發凝重:“監牢?你們把病人關在牢裡?”

    陶承深深的嘆口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們實在是放不得外面,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道不明,你們去了就明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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