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湖跑進屋，咬住正在查閱書籍的葉青的衣襬，把他朝外拖去。

    “誒誒，幹嘛我做正事呢。”葉青無奈的說道。

    一出屋門，葉青愣住了，他的師弟仰躺在院中，他跑過去，發現師弟脖子上明顯的齒印，伸手一探還有微弱的氣息。

    葉青俯下身，試圖用嘴把毒液吸出去。

    “大師兄，這是……”一名同樣抱著煉丹草藥的弟子，走了進來。

    葉青正要回答，突然感覺胸中氣血翻涌，他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面色變得通紅。赤湖著急的圍著他團團轉，那名弟子連忙上前扶住他。隨著一聲嘶吼，葉青化爲了一條巨大的青蛇，那名弟子嚇得臉色發白，踉踉蹌蹌奔出了院門。

    “蛇妖！大師兄是蛇妖殺人了！”那人驚呼道。

    赤湖突然明白，青蛇，赤蛇，它們都是來複仇的，它們同那被葉青斬殺的巨蟒都有牽連。

    過了一會兒功夫，葉青的師兄弟一股腦兒衝進了院子，手執刀劍將葉青團團圍住。其中一人伸出手探了下被咬之人的鼻息，瞬間變了臉色，想必那人是斷了氣。

    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山下的村民聽聞此事，以為是葉青把他們的孩子銜走殺害的蛇妖，於是紛紛拿了棍棒鋤頭衝上山來。

    可謂聲勢浩大，人頭攢動，可無一人願意弄清葉青化蛇的緣故，赤湖急得打轉，只恨自己口不能言。

    葉青化作的青蛇，試圖靠近那些平日裏關係親密的師兄弟，可他們只是一臉恐懼的後退，赤湖只能擋在他身前，試圖攔住他。

    “殺了它！殺了它！”那些村民舉起棍棒鋤頭高呼道。

    赤湖護住葉青，毛髮豎立，呲牙發出“刺刺”聲，試圖嚇退這群愚蠢的人類。

    一名鬚髮蒼白的老者，上前兩步，將赤湖踹飛出去，此人正是葉青的師傅。他長劍直指葉青:“我不知這葉青是妖孽所化，竟收他為徒，將他留在此處害人性命，是我之過，我即刻親手取這孽畜的性命，給眾人一個交代。”

    葉青的眼中，緩緩滴下淚來，如琥珀般晶瑩，可全然無人在意。

    赤湖被踢出一丈遠，渾身的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聽聞此話，他勉強站起身，搖搖晃晃走到葉青面前，看著不可置信往後縮的葉青，親暱的蹭蹭他，隨後堅決的站在他的身前。

    他是多想保護這個人啊，他那麼好，待人如此和善，心中滿是浩然正氣。可昔日裏的師傅師弟，沒人信任他，沒人替他求一個公道，沒人站出來替他說一聲好話。

    那些道聽途說的村民，也許同他素未謀面，僅憑一句傳言便將他定了罪，將他的存在意義盡數抹殺。

    赤湖心中氣急，可又無可奈何。

    葉青的師傅說罷，舉劍朝葉青砍去，赤湖試圖替他擋住，卻被他銜住扔出數丈遠。劍斬開了葉青的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殷紅的血流了一地，他痛苦的扭動著身軀。

    那些村民衝了過來，掄起手中之物，盡數朝葉青身上砸去，葉青只能無盡的掙扎，卻連發出聲音也做不到。

    眼淚朦朧了視線，赤湖感覺撕心裂肺的疼痛朝他鋪天蓋地席捲而來，他的心臟似乎化爲了齏粉，他最在乎的人正在飽受折磨，可他卻連替他擋一擋都做不到。

    葉青的身軀逐漸不再動彈，身上滿是可怖的傷痕，那些人的身上滿是血漬，那是葉青的血。

    人群慢慢散開，他們臉上滿是快意，他們終於捨得放過他了。

    他終於死了。

    令眾人吃驚的是，那蛇的屍體頃刻化爲了一個清秀男子，他緊挨著眼，似是睡著了，可眾人都明白，他早已沒了呼吸。

    眾人眼中毫無悲憫。可明明他什麼也沒做錯！

    是他們害死了他！是他們害死了他！是他們害死了他！一個聲音在赤湖腦海中盤旋道，語速越來越急，越來越急，突然有什麼東西在他腦中炸裂開來，隨著一身長嘯，他化爲了人形！

    眾人聞聲回頭，那白狐化爲了一個瘦削的少年，身無遮攔，長髮垂地，一雙深幽的眸，勾魂奪魄的美。眾人屏住呼吸，微微愣住了。

    那少年慢慢朝眾人走了過來，素白的雙腿修長筆直，動作極盡優雅，令人賞心悅目。他走到葉青師傅跟前，停住了腳步，挑唇一笑，攝人心魂。可下一秒——他卻屈指做爪，戳穿了他的胸膛。

    人群尖叫著四散開來，赤湖看著手中跳動的紅色心臟，鮮血從他指縫中掉落下來，染紅了他的腳面。他嘴角露出了一抹輕笑，這等不分青紅皁白的爛人的心臟，竟也是紅色麼？

    他將心臟狠狠擲在地上，身影迅疾如風，朝那些**不如的人撲去，他們的反抗對於他來說不痛不癢，於是他盡數咬斷了他們的喉嚨，喝光他們的鮮血。

    解決完最後一個人，他抹了抹嘴角腥紅的血漬，滿身戾氣，他從那些凌亂的屍體上踩過，朝院裏走去。

    赤紅的夕陽，撒在葉青身上，讓他的臉多了幾分血色，整個人看起來都是暖洋洋的。

    赤湖將手上的血液在旁邊一具屍體衣袍上細細擦盡，唯恐弄髒了葉青的身體。他蹲下身極盡虔誠的將葉青輕輕摟在懷裏。

    “葉青，葉青。”

    他貼在他耳邊輕輕喚道，聲音輕柔，如同戀人**的絮語。

    眼淚從他眼角滑落，滴落在葉青的側臉上，最後一抹餘輝也消失殆盡，葉青的臉色蒼白了下來。

    “葉青！！！”

    赤湖緊緊摟住懷中冰冷的人，心如刀絞的嘶吼，如果你從未遇見我多好，如果我能早日擁有保護你的能力多好。

    心臟傳來的痛感告訴他，他現在又回到了一千多年的那個下午，那個令他終身難忘的日子。

    唯一不同的是一隻帶著體溫的手，擦掉了他臉頰邊的眼淚。

    “哭什麼啊狐狸。”溫潤的男聲道。

    赤湖不可置信的低頭，懷中的人露出一個淺笑。

    “原來狐狸化為人形是這樣好看。”

    葉青直起身捧起他的臉，慢慢湊頭過去，赤湖一動不動，看著他的面容在眼前逐漸放大，微微恍了神。

    微涼的唇覆了上來，唇齒相依的滋味，赤湖閉上眼細細品嚐，眼角突然流下一行清淚。

    赤湖突然睜眼，反手握住了葉青貼在他背上的手腕，將葉青的手扭轉至身前，葉青神色突變，他手中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狐狸……”

    “狐狸也是你能叫的麼？”赤湖衝臉反手扇了眼前的人一掌，冷笑道。

    葉青被打得側頭偏向一邊，回頭已然換了一副面孔，神色扭曲道:“你是怎麼認出我不是葉青的？”

    赤湖閉眼，暗暗吐出一口氣:“我早知他死了，又怎麼可能活過來。”

    千年之前，爲了救活葉青他尋遍了世間所有的法子，爲了得到靈丹妙藥多次以身犯險，可終究沒能把他救回來。他不想再品嚐何為無能為力，刻苦修煉歷經艱辛做了妖王。

    可縱使他成爲了妖王又如何，那個人永不會再回來了。他在希望與失望中反反覆覆品嚐得失的滋味，夜夜重複著這個夢魘，終於心早已死透，斷斷不會再信了。

    “葉青”面上青筋暴起，他的妖靈快要消散了，心魔一旦被當事人窺破，便是自己的死期，他不甘道:“這便是妖王赤湖的夢魘麼？求而不得的滋味想必很不好受吧。”

    “再不好受，也比你好受得多。”

    赤湖側頭衝他天靈蓋揮出一掌，那心魔邊化爲了漫天的星火，妖靈消散，萬劫不復。

    心魔一死，幻境即刻消散了，他依舊站在山腰，隻身一人，周邊並無什麼洞穴。

    遲鬱收回了思緒，目光虛空，笑著對應慕於道:“我曾經愛過一個人，可那時我未能保護他，今日護了你，也算了了一樁夙願。”

    遲鬱歷了天劫，靈力大傷，刺離伺機想要奪取妖王之位。遲鬱與二人偶遇，感覺到二人靈力深厚，便想借二人之手將刺離剷除。他布了局，打算坐山觀虎鬥，卻不料生了變故，他不願看應慕於就這樣在他面前死去，不想再經歷一次失去，所以纔出了手。

    遲鬱緩緩看著自己的右手，白色的火焰在掌心跳動，他用手貼上了應慕於的心臟，感受著掌下的心跳。

    應慕於覺得胸腔有一股強大的靈力在流動，他身上的傷處正在慢慢復原。

    “你在做什麼！”

    應慕於捉住了他的手腕。

    遲鬱氣若遊絲道:“這是我千年的靈力，我將它轉贈與你，我喜歡你，因為你身上有他的影子，獨活了千年，如今我終於可以與他相見了。”

    遲鬱說完，手無力的垂了下去，閉上了那雙深邃的眼。

    “遲鬱！遲鬱！”

    應慕於大聲喚著他的名字，可懷中的人早已沒了生息。遲鬱身上發出耀眼的白光，應慕於側頭，待他再看時，遲鬱不見了蹤影，在他懷中的是一隻同他中秋救下那隻一模一樣的白色狗崽——或許說是狐狸更為合適。

    應慕於感覺心裏很不好受，想有一把錘子敲擊著他心臟，有些鈍痛。好端端的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明明早上還一同吃著飯，開著莫名其妙的玩笑。

    應慕於摸了摸狐狸的皮毛，還帶著一絲溫熱。可他的身軀漸漸開始虛化了，最後只留下一顆銀色的妖丹。

    他的眼中滴下了幾滴淚珠，滾進了塵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