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墩鎮，鎮外，風傾斜。

    行雲渡，渡口，老木橋。

    “柳兄，我們就此別過。”

    清早，晨曦霞光還餘留在延延天邊。幾抹隨意被天神狼毫筆揮灑的紅光，一抹淡，一抹濃。行雲渡渡口的船隻，往來三三兩兩離岸靠岸。河面被清風吹皺起了千層波光，因了這微微晨風，不遠處，一片蘆葦蕩，蘆花飛舞，近百里如雪飄灑。有幾隻翠綠的鳥兒棲在蘆葦蕩，輕輕鳴叫，聲音清脆悅耳。等風一過，鳥兒紛紛飛出巢穴。見其背部為翠藍色，腹部慄棕，頭頂有淺黃色橫斑，嘴和腳均為赤紅色。

    花善換了一身清雅紅紗雲裳與錦心站在橋頭，橋岸邊，単臨四人已經在客船上。那兩層樓的大船，一樓已經站了帶著馬匹眾多貨物的商賈和足夫夥計，皆穿著粗布。二樓上，偶見一些商賈眺望水面，還有一些執劍提刀的江湖人士正在上船。

    錦心看単臨抱劍站在船頭看著花善，自己心裏一沉——眼前這船上魚龍混雜，単臨怎麼不再摸摸大部分船上江湖人士的武功底細？

    從清水遙回闌蘇，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良善之民。是因為這一行人多，沒有出現落單的情況，外人根本不會輕舉妄動。如今這一行馬上分為兩路，花善先走水路再換驛道去柔然國的相城。錦心心中又生出疑慮：這鴒禹王怎麼能讓一國公主遠赴柔然？無論是歷練也好，送信取物也罷，路途未免太遠。

    開船人站在船頭，通告還未上船的行路人和送行之人船稍後就起航。錦心鬆開花善的手與她告別。

    “你家公主啊，原本就行事大意。這客船上眾人身份不明，一定要多加留意。倘若公主出了何事，你們卻安然，天涯海角我一定會追殺而來！”錦心向船頭的武士用內裡傳音。

    四武士右手扶心向著錦心恭敬的低著頭。花善目如流水，目光氤氳，似有眼淚要決堤奔涌出來。花善看著錦心，雙手摟住比自己纖細一些的錦心。

    “等我完成父王交代之事回去覆命，一定會回中原來找你，等我，錦心！”

    說完，花善右腳一點，翩若驚鴻飛到船的二樓去，向錦心和柳懷言揮手拜別。

    此次錦心慌忙從天心崖到雲上閣，很多奇異玩物並未帶出。這次同花善離別，錦心無精緻有趣之物相送，隧拉花善去霓裳閣選了一身紅紗雲裳相送。如今花善穿這一襲紅紗長裙，以及背後的一片茫茫蘆花。花善姿態絕美，如仙飛臨。

    花善站在船頭，吹響上次錦心與她離別之時，所贈白玉長簫。綠流蘇在風中飄搖，錦心以壎和之。風來咽在清冽晨風裏，悠悠凝噎。

    錦心覺得眼角有些涼，趕緊遮面笑笑，不就是一次離別嗎，何故如此？

    錦心安然回到雲上閣，柳如絮也該回到京畿府邸，回到青冧門。回到自己的職責守衛京城裏去。舊友纔再會，就又一次分別。

    這江湖，有聚便有散。

    還好，散是爲了再聚。

    無去無來，去纔有來。

    錦心雖如此想，卻還是止不住惆悵，再見不知何年。

    柳如絮執劍相望，采薇在後麵輕輕唱一首詞：

    多情兒女江湖路，勞燕南北天涯客。斜陽處簫韻絲絲，遠壎瑟瑟。笙歌散盡，轉身凝眸眉低。目黯魂斷，此去何日再相聚？

    昭昭雲霞，青冥肅染。江水泠泠，誰裝水淡風輕，掩住淚啼。歌聲易遇，知己難求。不遇諸卿者，怎笑我身不可憐？

    ——是錦青的詞，【笙相子】。

    船行遠後，眾人回到客棧收拾包裹回雲上閣。柳懷言一直走在錦心身後，二人因昨夜的舉動不知開口談什麼。

    錦心一人獨自下樓多拿了些銀兩給老掌櫃，請他務必將自己所居住的客房空置一天。

    那幾分儒雅恬淡的白鬍子老掌櫃先是愣一下，藉着將珠算放到櫃檯下說到：“客人真是菩薩心腸，替我想得周全。老夫之前曾在蓬萊島修仙，眼見四方，從不多言，寡居幾十年。不過，老夫今日破戒也多嘴一句，姑娘離開這客棧後且謹慎小心！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錦心原本只是擔心自己所居住之處，留有微毒，不想今日和明日宿客有所損殆。但是在蓬萊仙島修行的人往往比常人神識和觀感通透許多，既然掌櫃已經看到或算到什麼，因為信奉洩露天機必定自己減壽這一準則，未向錦心透露太多詳細情況，只是叮囑。

    錦心沒有追問，老掌櫃將另一個算盤拿出來施法一抖，一看珠子形成三長兩短的陣勢。

    “你現在趕到渡口，不知道會不會晚。”

    “花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