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錦心咬著嘴唇，有些腥味，一些棕櫚墊下蟻蟲被這血中毒氣趕緊往門外跑去。桌上燭火，還未燃燒殆盡，身邊有陌生人氣息。——誰敢近自己身，還陪著自己在這床底休憩？

    柳懷言一身青裳布衣，星眸辰眉落落入定的看著錦心。眼神裡什麼都沒有，見錦心醒來，嘴角里有一些愧疚和悵然，笑得如一個解開謎團。

    錦心伸出手，突然抱住他！又一瞬間，神智恢復。等自己人從方纔的劾人夢境醒來，錦心趕緊撒手。

    “我體內含毒，常人不能長時間與我太近。”

    錦心只要下攏月山天心崖，自己所用竹筷儘可能帶走，或者儘可能自己不用手，臉碰觸任何別人，任何東西。若是有人碰到被錦心碰過不久，未清毒的物品。內功高強的人還好，影響不大。倘若平常民婦，可能會中毒，且中毒表現不一，嘔吐，痢疾，中風，偏癱。

    錦心至小侵泡了太多種毒，所以碰到毒的人，中毒表現不一。花善上次在清水遙蹭錦心臉，錦心來不及躲避。後來花善竟安然無恙，也是因其接觸毒物，研究毒物有關。

    而溜兒或許，明知錦心身浸百毒，還執意如此蹁近。

    “錦心，別怕，我在。”

    錦心含笑凝視著柳懷言，他沉穩的面容，星眸劍眉，原本比自己一身仙氣的二叔軒垣道長還清冷的氣息，此刻如文火一樣溫暖。

    燭火徹底燃盡之後，錦心靜默的拉過一床被子擱在二人中間。窗外秋雨默然，寒蟲蕭寂。

    錦心七歲的時候，正是浸泡各種劇毒，修習內功的重要階段。唐門來了一新弟子，跟她一般大小都是童髫之年。她臉兒像銀盤，眼睛如桃杏，一身翠綠的衣衫，活潑明媚。錦心實在很喜歡她，晚上門人都休息了，偷偷跑去她的房間找她玩。玩累了，兩個都睡著了。錦心跟她捱得太近，不小心睡在她手臂上。半夜被她哭聲驚醒，她的手臂上長出紅斑，竟慢慢潰爛。錦心隔著衣袂拉著她，慌忙跑去三叔的寢殿。還好發現並醫治得及時，不然就只能斷臂阻毒。解毒的時候，她卻睡著了。在她醒來之前，錦心嚇得想一直抱著她。卻只能遠遠的站在她床榻邊沿，直搓自己的小手。偷偷的噘嘴，掛著眼淚。

    第二日，祖父唐天之知道了夜間之事，在萬卷樓狠狠說了錦心一通：“心兒，你身含劇毒，不可與門人之外的人太過親近。那弟子纔到天心崖，還沒經過毒浸，自然容易被你毒氣傷害。”

    唐天之懲罰唐錦心背了五本毒物古籍，才許離開萬卷樓。在背書的那七八個月，連同飲食起居，錦心都是跟毒物殭屍在一起。後來，那小姑娘被其父母送去了峨眉山，她現在叫玉玲瓏。——此事是錦青在錦心失憶的第一年第一個月第一天告訴錦心。

    那個時候錦青也七歲，錦心不能出萬卷樓，她就進來陪她。不過錦青她喜歡詩詞歌賦，音律器樂。大多時候，錦青都安安靜靜的看書，彈琴，或者在錦心旁邊看她亂搗毒藥丹石。

    錦心喜歡對著蟾蜍吐氣，把蟾蜍毒暈。追著霓鳩跑，讓其當坐騎。還對著殭屍講故事，講民間有殭屍夜間出來嚇人的故事。然後錦心問殭屍：你們怕不怕？還自己皺著眉頭對殭屍說，聽起來，你們好恐怖。

    錦心一抬手，所有的殭屍往暗門裡跳去。錦心念動法術，他們依次從暗門出來。

    “你們跟著門人下山不要亂跑，遇到黑狗可就慘了，我可再也不幫你們修補被狗咬壞的瘸胳膊和瘸腿了。”

    錦心還喜歡研究硝石，硫、碳、錫、鉛、金銀之類，放其在丹鼎冶煉。總說自己會練出仙丹，還拿出【羽化集】論證。結果，錦心練出來的所謂仙丹，自己偷偷在萬卷樓裡吃掉，把自己毒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然後渾身滾燙！

    “姐姐，整個唐門都解不了你自己研究的這六毒散，只得把你送去蜀山找二叔軒垣道長醫治。”

    成年以後，唐門弟子便不用再侵泡在毒液之中。身上的毒素已經進入肺腑，氣息之間，毒氣皆出。而要排除身上唐門弟子的毒，十分消耗內力，所以錦心用被子稍微隔開一些氣息，以免柳懷言中毒太深。

    晨時醒得早，柳懷言從錦心房間開門出去，一剎那，風潺潺流動，客棧的金桂香味飄進來。

    正好花善來敲錦心的門！

    錦心站在原地看著花善和柳懷言都在自己房間門口，一個在裡一個在外。錦心極度尷尬，佯裝整理被子。——不知花善見到如此情境，如何詫異，如何盤問，如何笑我？

    結果，花善壓根沒多想到些什麼，比如他們昨晚睡的一間房，一個床底？

    “柳兄，你身上還有紋銀嗎？昨晚我在金玉閣相中一隻金釵步搖，上面嵌著一顆粉色珍珠，掌櫃開價四十五兩紋銀，我讓他四十兩賣給我，他還不賣，今天我必須把那金釵買回來！”

    說完，花善拉著柳懷言出了門。錦心眨眨眼睛，花善都不八卦嗎，自己以前真會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