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鬼夜行,萬物荼毒(下)
攙扶著王勝的鞠家生,腦海裏一直是關於周毓月的回憶,不是追求她的點滴,而是擁抱著周毓月的那種感覺,刺激著鞠家生的神經。
男生宿舍在學校的南邊,路過一片小樹林。
在醫療室看過之後,所幸並無大礙。
王勝死狗一般的靠在鞠家生的身上,鞠家生生無可戀的微微扭頭,並不想搭理他。
這時,王勝突然前仰,腳下一滑,直接摔了個“狗吃屎”,虧的是鞠家生反應機敏,及時鬆手,纔沒有連累到自己。
王勝摔倒在地,直接飆出了幾句髒話,罵罵咧咧道:“剛纔是那個孫子不開眼從背後推我的!”
聲音傳開,無人應答,因為這條路上只有他們二人,遠處模糊可見的三兩人群。
這時,樹林裡傳來“簌簌”的踩過泥土的聲音,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可看不到有人接近。
王勝起身,躲在鞠家生身後,身體顫抖,“到底是誰啊?”
腳步聲近在耳畔,兩個人四目相對,他們兩個人都聽到了,憑空踏出的腳步,怎麼就看不見什麼蹤影呢?
兩個人感覺人都應該走到他們面前,可是聲音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後背襲來涼意,。
兩個人低頭一看,是腳印!
落荒而逃的兩個人,逃向了男生宿舍。
而樹林深處卻有個小木屋,那是在這生活了十來年的守林人的居所。
雖然說守林人在學校內生活著,可他近乎過著隱士一般的生活,晝伏夜出,見過他的人很少,校方也派人找過他,想要給他換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搬到永安最好的一家養老院,守林人對此置若罔聞,不曾搭理過他人一句話,很多人都以為他是個啞巴。
守林人孔全福,身世神秘,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他是個不和人說話的怪老頭而已。
流淌的時間,沉靜的夜,吵鬧的蟬。
孔全福在床榻上打坐,木屋並不大,看上去十分簡陋,茅草堆出來的屋頂散發著潮溼的氣味,木板被生鏽的釘子穿過,雜亂的排列組合,滴水不漏的牆壁,滲不進一絲光線,室內是簡單擺設,一張書桌,上面是紛繁雜亂的紙張,一支禿頭毛筆,墨水橫濺,四處是星星黑點,然後就是一張草床,沒有被子、枕頭。
木屋的牆壁上是一個個奇形怪狀的符號,畫滿了所有地方,包括房頂。
黑暗裡沉穩的呼吸聲,唸唸有詞的孔全福,眼窩深陷,愁眉不展。
佝僂身形故作挺拔姿態,雙手放在膝蓋處,右手彷彿在掐算著什麼。
突然,木屋搖晃,紙張飛舞,瞬間成了碎屑,屋內的符文這一刻散發著奇異的黑光,炙燒著空氣,發出“滋滋”的聲音。
孔全福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滿目血絲充斥著整個瞳孔,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體內氣血翻涌,喉頭一甜,吐出了一口黑血,如同花灑一般,沾染之處,腐蝕殆盡。
他捂住胸口,擦去嘴角的血跡,呼吸聲亂了,沒了之前的節奏,紊亂的如同萬馬奔騰之後的草原。
“為什麼會越來越可怕,自從十八年前我來到這裏,永安鎮的惡鬼數量陡增。”孔全福下床,穿上草鞋,一個響指,室內四處的油燈燃起,散發著昏暗黃光。
褪去了身上破舊的襯衫,孔全福拿起放在床的外側,疊的整齊的道袍,有些年歲了,卻是一塵不染。十分莊嚴肅穆的穿上,髮髻也紮好了,宛若古人的他,神色如常,沒了剛纔的慌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骨子裏的正義凜然,大道若風。
“這麼長時間了,也該一決生死了,即使以往都是無疾而終,那個人今晚還會出現嗎?”
說著,孔全福走出了小木屋,油燈依舊搖晃著光暈,閃爍不滅。
他伸出左手,右手食指中指併攏,畫着複雜的符文。
安靜的樹林突然陰風陣陣,蒼翠的樹木搖晃,葉子飄落,在落地的過程中失去綠意,慢慢枯萎。
樹幹後一個個黑影出現,形形色色的鬼魂飄蕩著。
有著是空有四隻胳膊,卻無任何其他器官的野鬼;有的是一隻長著巨大眼睛的蛤蟆;有的是一身骨架,卻穿著雙舊布鞋的野鬼;有的是正面看與常人無異,背面卻是如同展覽一般的,被切的平整如鏡的血淋淋的後背,依稀看到跳動的心臟……
哀嚎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淒厲的聲音彷彿指甲劃過黑板的不適感,刺穿著耳膜,和心跳一個頻率的震動感傳來,孔全福的心臟在那一刻彷彿就要從自己的身體掙脫,那種窒息的臨近鬼門關的感覺。
孔全福手裏的動作加快,左手掌心出現金色八卦圖,金光瞬間走遍全身,身體上一閃而過的禁忌符文印記,不怒自威的氣勢油然而生,無風自動的道袍,儼然仙風道骨,道法自然的神聖寫在了全身的每一處。
孔全福右手從眼前劃過,眼睛裏黑白交替的雙魚圖停止,腦海裏的現實世界變換扭轉,惡鬼四處遊走,這就是陰陽眼!
可這一切在普通人眼裏,是一潭死水般的平靜,葉子沒有掉落,哀嚎尚未刺耳,遊魂野鬼的形態豈是肉眼凡胎可以看見。
孔全福走到樹林中央,環視四周,野鬼帶著輕蔑在自己的周身遊蕩,不時散發的死氣飄散到他的身上,此時,金光閃爍,死氣湮滅。
野鬼纏身的他並沒有露出恐懼,雙手平舉,手掌流散金色生氣,這是剋制鬼魂死氣的功法,生氣擴散,慢慢的雙掌的掌心形成了氣旋,不斷地吞噬著周圍的死氣,野鬼也被吞噬著。
緊接著,他雙腳狠狠的踩著大地,身下八卦圖現,旋轉之間,不斷擴大,整個樹林都在它的範圍內,野鬼遊蕩的身影停止,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
野鬼們的恐懼此刻才表現出來,它們原以為的潦倒臭道士在時間的歷練下,一步步的成長,如今的實力已然不可小覷,一般的野鬼對他來說也算是小菜一碟,根本不在話下。
身為茅山道士的孔全福十八年前遊歷至永安鎮,本來只想稍作停留,驅鬼誅邪一番,然後繼續遊歷山河,提高自身道行。
可當他得知永安鎮惡鬼數量不知為何陡增的時候,他決定留下來一探究竟。
隨著時間流逝,他與永安鎮惡鬼的交手次數越來越多,或成或敗,受的傷卻越來越多,積勞成疾的他,生命也進入了倒數,油盡燈枯之前的他想要做一番大事,也不枉人間一遭。
孔全福想要盡己所能的消滅惡鬼,哪怕是燃燒自己的生命呢!
這時,生氣四散,鑽入雕像般的野鬼體內,野鬼無神的瞳孔慢慢破碎,緊接著一個個消散爆炸,如煙花般絢爛的消逝的邪惡。
披著人皮的野鬼、滴著鮮血的野鬼、長著九頭蛇身的野鬼,一個個野鬼成了灰燼飄散在空中,灰濛濛的樹林,朦朧的如同仙境,望不見周圍的一切,微笑的顆粒彙集,慢慢的成了一顆黑色珠子,樹林恢復原貌。
黑色珠子是數以百計的野鬼匯聚而來的,孔全福輕吐一口氣,額頭汗珠滴落,道袍也溼了大半。
他伸出右手,準備接住那顆直奔而來的黑色珠子。
此刻的他,蒼白的臉色,遲緩而深沉的呼吸,抖動不止的軀幹,與之前相比瘦削不少的身形,倒顯得道袍寬大了不少。
欣慰的笑掛在臉上,將死之人的最好的安慰就是如此了。
但突然而至的黑影閃過,黑色珠子消失,孔全福還來不及反應,黑影閃到了他的身後,嘶啞陰沉的聲音傳來:“珠子我拿走了,你就自生自滅吧。”
陰冷的觸覺若即若離,心跳聲在這一刻如同驚天而起的巨響,孔全福應聲倒地,側著頭,眼皮沉重的,像是千鈞之力拉著,想要閉上眼好好休息。
唔!
恍惚之間,他熟悉的那個聲音傳來,聽不太清楚,可他知道,那個人來了,一切就結束了。
慢慢的,孔全福朦朧之間,有個人停在了他的面前,那是雙有些泥濘的白帆布鞋。
“原來是位少年郎啊。”
孔全福的微笑在一瞬間凝固,意識如同被針刺一般清醒過來,猛地起身,道袍耷拉著,搖搖欲墜的身形。
他眼前是位面無血色的男生,冷漠的神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一米七的個頭,留著雜亂的頭髮,遮住了耳朵以及眼睛的大半部分,看不清模樣,面板白皙如紙,身形乾癟,就像是紙片人一般,好像風一吹就倒。
“就是你嗎?”孔全福瞪大了眼睛,就像是在面對萬千個野鬼一般,明明面前只是站著一個單薄少年而已。
“因我而起,因我而滅。”男生雙手握拳,嘴唇微微顫動,“對不起,你也該走了,我也是。”
說著,男生後撤一步,身體突然從中間裂開一個洞,如同血盆大口張開,銳利的牙齒,帶著溼腐味道傳出,血液充斥著紫黑色的嘴唇,大大的一張嘴就這樣出現在孔全福的面前,裡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們都在裡面,剛剛偷拿你凝魂珠的野鬼也是,你行將就木,油盡燈枯,結局不過一死。”男生的聲音有著一絲的顫抖,“我送你一程吧。”
狂風陡然而起,百鬼嘶喊的聲音傳來,孔全福被吸入血盆大口,瞬間恢復如常的少年癱坐在地,抽泣聲漸起,看著四周,樹木安靜,風兒輕柔,靜謐的校園在月光下披上了銀紗。
木屋的油燈此刻燃盡,熄滅。
男生看了眼廁所的方向,喃喃道:“老王,你命真好,我救了你,你也不道聲謝就離開了,希望你別受到太大的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