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啐了一口唾沫在鹿君澤精緻的五官上，旋即忍著劇痛拔出右手上的短劍，正要將他釘進鹿君澤的眼睛裏，卻被一旁已經看不下去的隼一把握住手，止住動作。

    “夠了！”隼是雲空之目的執行官，可在那之前，他還是個戰士，“他已經死透了！別做多餘的事！”豪爽的男人此時渾身不再掩飾，妖力驟然迸發！隼的頭套終於被雙方真氣碰撞的勁風吹開，露出了裡面剛毅的臉龐。他的深紅捲髮，此刻也如炸毛一般，像是在迴應主人的憤怒。

    而巴竇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們五人，分屬不同的家族，而其中兩人更是妖魔大陸的本土居民。就如鹿君澤所猜測的那樣，他們表面是同一夥人，實際卻各懷心思。隼算是這群人裡最單純的，因而他的攻擊最先到達，也會像這樣阻止自己對他眼裏值得尊敬的戰士褻瀆的行為。

    他又斜睨了一眼梟。

    這名弓手在一旁沉默不語，然而巴竇卻彷彿感受到了那無聲的嘲笑。確實，身為縱橫境界的武者，還是雲空之目的上級參謀官兼任此次行動的指揮官，帝國的大將，卻差點死在一名歸一境的手上，這話說出去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而更讓巴竇感到氣不順的是，他的箭，本該比隼的槍更快，可卻先發後至。

    果然，妖魔大陸的原住民，不可靠。

    哼！事態緊急，該算的賬等過了今天之後再說。

    巴竇心下念頭急轉，於是他也不再多說什麼，冷哼一聲，道：“梟，通知下去！雲空之目全員撤離，隼！你去組織人手引爆關鍵節點！鞠連，去看看唐國的人都已經搜尋到哪裏了，必要時，我准許你攻擊牽制！”

    三人都當即領命，四散而去。

    他俯視著鹿君澤已經不再動彈的屍體，隨意地丟下短劍，眼神也逐漸變了，心下微嘆。

    等發泄了最開始從鬼門關走回來時的戾氣，再想想眼前人的經歷，縱使是他也不由唏噓感慨。

    “你也是個可憐人啊，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要遭這份罪，”他搖搖頭，“只可惜，你的父親不能為我們所用。爲了帝國，就只能請你去死了。”

    鹿君澤從來沒有逃離別人規劃的命運。他受命運操縱，迎接出生，迎來死亡。

    他也是一樣。

    他有正值壯年的兒子還在帝國本土服役，還有正當青春年少的孫子孫女在帝國享有高人一等的生活。而這些，都是一代代人的努力構築的——用敵人的鮮血澆灌。

    他們在這亂世中，都是無根的浮萍，只能順著時代的浪潮漂洋過海，而違逆這股浪潮的，都死了。

    比如曾經盛極一時的嵐族，天道的寵兒，如今都躲在世界的牆角瑟瑟發抖，而人類卻得以發展壯大。始終保持著銳意進取的雲空帝國，就是這諸多強盛的人類國家中，最粗的一根大腿。

    他曾也年輕過，也曾想過是否要放下屠刀，勸諫帝國上層如神恩，千季那樣與世界和平共處——可年老的他已然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神恩帝國是當初嵐族欽定的代理人，千季聯合戰線則是與騰蛇一族擁有共同的敵人——雲空帝國。而那遠在朧月大陸的朧月帝國則是同他們一樣在掠奪與被掠奪的迴圈裡泥足深陷。

    其他人都可以停下，唯獨雲空——這個以殺戮和掠奪起家的國家，這個背叛了曾經庇護他們的嵐族，妄圖成為世界主宰的存在——沒有退路。

    沒人相信他們會停止擴張的腳步，沒有人，包括他們自己。

    他們深信，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掠奪，而要想不被別人掠奪，就要去掠奪別人。

    他們已經對妖魔大陸出手了，那齒輪就不可能停止巡轉，除非——

    當其中最關鍵的幾個齒輪之一，徹底破碎。

    ……

    當巴竇同偵查回來的鞠連離開後，已經逐漸冷卻的屍體旁，一名身著黑色長袍，高大偉岸的男人身影逐漸浮現。他走到近處，取出了所有還插在鹿君澤身上的兵器，為鹿君澤的屍體稍稍處理了下創口，便一掌拍在他身上！

    涌動的極致陰陽真元，竟然溫順如綿羊一般，盡數沒入鹿君澤的身體，走遍全身！而此時，本已失去活力的屍體，竟是一挺！原本停止的呼吸也開始順暢，全身的傷口以一種極端的速度開始癒合！

    然而男人俊美的五官卻是一縮，旋即皺眉。

    果然，還是傷的太重了……【午陽乾綱】竟然一點都沒有復甦的跡象，反倒是【坤朔】乘此機會佔據全身上下。好在頭部沒有損壞，而且隼的攻擊也刻意沒有進行穿刺以外的攻擊，在【坤朔】的自行止血下，只要用外部真元稍稍一激，就能如常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