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心甘情願
“宋哥!”我大叫一聲,宋道子匆忙走到我跟前,抬起我的手看了一眼,說道:“屍油。”
我整個人的魂都跑出來了,胃裏的那些東西拼了命地往外面翻涌著,遂趕緊把手往樹上蹭了又蹭,把那層油刮掉了,可是那股臭味卻越來越濃烈,怎麼都去不掉。
宋道子看到我這副模樣,不懷好意地嘴角往上一提:“回去打盆清水,把你的指尖血滴到清水裏,泡個幾分鐘,屍油的味道自然就去了。”
還要等回去?也就是說這幾個小時裡,我只能讓臭氣縈繞在自己的手上,什麼都不能做?一想到這兒,我覺得一顆心臟碎了一半,另一半也沾染上了這股臭味。
樹上的那道縫裏,黃色的屍油不斷地往外面滲漏著,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小油井。
我看得目瞪口呆,也沒有心思再去管自己的手了。
劉恕問道:“宋哥,這樹裡,難不成還有一具屍體?”
宋道子盯著流出來的屍油,點了點頭。
“看來,事情遠比我想得要複雜多了。”
他用兩隻手扒住那道口子的兩邊,微微一用力,那道口子便被撐大了一倍,幾道裂痕迅速地在樹幹上蔓延開。
“喀嚓喀嚓”,那棵樹成了碎塊,紛紛砸到了地上。
一具已經被擠壓得不成人形的屍體出現在了我們面前,一條條又細又長的根從她的下體鑽出來,蜿蜒著插進了地上。
從那團黏在一起的長髮依稀可以分辨出,這是一個女人。
這下子,我忍不住了,跑到假山後,瘋狂地吐了起來。似乎在我的身體裡藏著一條毒蛇,只要能把它吐出來,哪怕我的腸胃也一同吐出來,我都心甘情願。
宋道子掏出一根菸,點了起來,放到了嘴裏。他盯著那個已經生根發芽的女屍,眼神裡有些飄忽。
“為修成人形,手段令人髮指。”他用力從嘴裏吐出一股煙。
劉恕問道:“那這樹,還燒不燒?”
宋道子不說話了,他的手緊緊地夾住煙,兩條眉毛擰在了一起,心裏在進行著一個艱難的抉擇。
過了很久,周圍起了一陣風,把女屍黏在一起的頭髮都吹了起來,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條正在狂舞的水蛇。
宋道子手中的那根菸抽完了,可他的兩根手指還是緊緊地夾住那個菸頭。
“等一等,這個女人的身份還沒有確定。”他望了一眼女屍,眼睛裏籠罩著厚厚的烏雲。
寒風一陣接著一陣,把我身上的水分都颳走了,我凍得全身的骨頭都擠在了一起取暖。我和劉恕,兩根肉乾在樹下瑟瑟發抖著。
倒是宋道子,敞著自己的大衣,昂著腦袋在樹下徘徊著,一副內心毫無波瀾的樣子。
就這麼着,又過了幾個小時,天矇矇亮,巡邏的保安開著車子過來了。
他們下車,一見到宋道子,恭敬地打了聲招呼。
宋道子問:“金髮呢?”
他們答:“我們不太清楚,不過金校長這個點應該還在休息。”
宋道子冷笑,身子一閃,露出了後面的那具女屍。兩個保安嚇得魂都丟了,嘴巴張得佔滿了整張臉。
他們腿一軟,就要倒在地上,我和劉恕急忙上前扶住。
“把金髮找來。”宋道子說。
我和劉恕合力把門衛塞到了巡邏車裏,他們像逃命似的迅速發動了巡邏車。
不一會兒,巡邏車閃著紅藍交換的燈光回來了。金髮推開車門,從車上跳了下來,匆匆忙忙地朝我們跑過來。
待看到那幾具吊在樹上的屍體時,金髮兩腿哆嗦了起來。
宋道子說道:“樹裡別有洞天,你可要做好準備。”
說罷,又將身子一閃,露出了後面的那具女屍。
金髮大駭,立在原地,動彈不得。但隨後,他臉上的表情起了微弱的變化。
他的兩隻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般,慢慢地放大了數倍,隨後,嘴唇隨著面部肌肉一起抽動起來。
他抬起了兩條千斤重的腿,極小心地落在了地上。
他站在了那具女屍跟前,身子像樹一樣紮根在了地下,一動不動。
宋道子看出了不對勁,急問道:“你認識?”
金髮的眼睛裏噙著瑟瑟發抖的淚花,他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可是,到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一下子決堤而出。
“這是我老婆啊!”宋道子、劉恕和我同時愣住了,我們呆呆地望著金髮,感覺到眼前天旋地轉,一片模糊。
“撲通”一聲,金髮跪了下來,他抱住女屍腐爛的身體,哭天嚎地。
宋道子趕忙衝過去把他拉了回去,勸阻道:“不要碰她!”話音剛落,金髮與女屍接觸過的面板便起了綠色的水泡。宋道子抓過我的食指,擠了擠,往水泡上滴下幾滴血。
“嗤”的一聲,水泡裡冒出一股綠煙,隨即破裂。
金髮坐在地上,把臉埋在了兩腿之間,身體抽搐著。
宋道子坐在金髮身邊,卻不看向他,說道:“屍體,已經長在了地上,把她取出來是根本不可能的。現如今,只能找東西把她隔離起來,等她慢慢腐爛,或者,一把火燒掉。”
金髮緩緩地抬起那雙紅脹的眼睛,看著宋道子,又看了一眼屍體,沉默了許久,緩緩從嘴裏吐出一句“燒吧”。
點火的時候,金髮已經離開。他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殘損、厚繭的手掌。
女屍在熊熊烈火中燃燒了起來,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不一會兒,處於地面上的那部分已經被燒成了灰燼。火又迅速蔓延到地下,把那些細長的如同頭髮一般的根鬚也燒得一乾二淨。
我們腳下的土地,儼然已經成了烤爐,炙熱穿透腳底板直衝向我身體的每個角落。
一切結束的時候,是凌晨五點半。彼時還沒有學生起床,加之學校設了門禁,不允許校外人員進入,因此,除了我們仨還有兩個保安,並無外人看到。
我回到宿舍,奔波疲憊了一晚上,感覺整個身子骨都要散架了,於是倒頭就睡。
下午四點半的下課鈴聲把我給吵醒了,我從床上爬了起來,揉了揉眼睛,走到窗戶前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