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是我們茶館裏的招牌茶，味道當然是不一樣了。你趁熱喝，別等過一會兒涼了，那邊我給你泡了一大壺呢。”

    他那又紅又圓的鼻頭抽動了一下。他將茶杯小心翼翼地湊到了唇邊，輕輕地吸了一口。

    “你這嘴巴上的油彩不擦下來，可以喝嗎？”我有些擔心。

    小丑咧開了嘴巴，調皮地晃了晃腦袋：“沒事的。”

    說實話，從小到大，我還沒有見過真正的小丑。小時候，偶爾有馬戲團下鄉來演出，也不過是幾個耍雜技變魔術的在臺上譁衆取寵，電視裡那個能帶給小孩子歡樂的小丑，從來沒有在臺上出現過。

    而現在，他就坐在我的面前，也算是圓了我這十八年來未了的一個心願，我還是很開心很激動的。

    我的目光轉到了他那個又大又圓的紅鼻子上，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是假的嗎？”

    小丑將手中的那個茶杯往空中一拋，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紅鼻子上，他故意用一種很滑稽的語氣說道：“你猜猜看，你要是猜對了，這個杯子才能拿回去哦。”

    望著眼前這個搞怪可愛的小丑，我笑了起來。

    他把那一壺熱茶都喝完了，卻說自己還是有些冷。他伸出那雙手讓我摸摸，我的手一碰到他的手，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忙不迭縮了回來。

    於此同時，小丑也把手縮了回去，一臉抱歉地說：“對不起啊，我的身子天生就弱得很，寒氣重。”

    我笑著說沒關係，又去給他泡了壺茶，他又把這壺茶給喝完了。

    他把杯子放了下來，說：“我該走了，現在我的身體暖和多了，謝謝你啊。”

    我把他送到門口，他回頭對著我擺了一個超人的姿勢，衝着我咧開嘴笑了笑。

    我揮手同他告別。

    他肥大的五顏綠色的褲子拖在了地上，和頭髮相得益彰。他的腳下踩著一雙薄薄的，鞋尖高高翹起的鞋子。

    月光照亮了他的身體，可是，他的身後並沒有影子。

    我忘了那天晚上我是怎麼躺到床上的，似乎是被一陣風吹到了床上，又似乎，是被一雙冰涼的手推到了床上。

    我只記得那個夢，夢裏有一張鮮血淋漓的嘴巴在我的床邊飄來飄去。

    這一覺我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暖烘烘的太陽趕走了秋天的寒意，把我從床上叫醒。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的是模糊一片，可在我面前，似乎有一個身影。

    一張白色的、嘴巴塗成血紅色的臉一下子貼了過來。

    我嚇得整個人趕緊往後一縮，揉了揉眼睛後，卻看到眼前空空蕩蕩，哪裏有什麼人影。

    這時，夢裏那張鮮血淋漓的嘴巴又出現了，我聞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它就在我的身邊，遊移著，靠近著，我卻看不到它。

    它趴在了我的耳朵上，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可這笑聲，卻讓我一陣毛骨悚然。

    “咚咚咚”，樓下傳來了敲門聲，我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出了一身冷汗，看了看時間，也不過才八點半。

    原來，我剛剛做的，還是一場夢。

    “宋浩啊，起了沒啊，我們回來了，你下來開門啊。”這是無用的聲音。

    我匆忙批了兩件衣服，便下樓去開了門。

    他們幾個一身的酒氣，就連呼吸都差點沒把我給薰暈過去。

    我依次問候了一下，宋道子讓我給他們泡一壺熱茶。

    我拿起茶壺，準備把昨晚泡給小丑喝的茶倒掉，卻感覺到裡面有些重，便掀開蓋子看了一眼。

    茶壺裏塞著一團五顏六色的溼漉漉的假髮。

    我嚇得手一個哆嗦，差一點就把茶壺摔在地上。

    “宋浩，怎麼了？”宋道子看了我一眼，儘管他的眼睛因為飲酒過多而變成了紅色，可是裡面依舊放射出凜冽的光芒。

    “沒事兒，我有些尿急。”我含糊地答道。

    宋道子笑了起來，擺擺手：“先去解決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點著頭，跑到廁所，洗了個手，假裝小便過了。

    再次掀起茶壺蓋子的時候，那團假髮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一些顏色發暗的老茶葉。我把茶葉倒出去，又給他們重新泡了壺熱茶。

    他們幾個橫七豎八地倒了下來，打著呼嚕睡著了，就連那呼嚕聲裡都裝滿了酒的味道。

    我站在門口發呆，恍惚之間好像又看到了小丑站在我面前。他把茶杯拋向空中，鼻子向茶杯一戳，茶杯便穩當地落在了他的圓潤的鼻尖上。

    “啪”的一聲，那茶杯四分五裂，碎片插入了他的臉中，鮮血慢慢地從白色的油彩下冒了出來。

    過了許久，宋道子首先醒了酒，他晃了晃腦袋，一躍而起，問我："昨晚有人來敲門嗎？"

    我剛要把小丑的事情告訴他，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宋道子盯著我，似乎我的眼裏有些什麼東西一樣。他點起一根菸，從鼻子裡噴出菸圈，兩條濃密的眉毛擰在了一起。

    “大半夜的客人，我想不必說，你也能把他們的身份猜出一二。”

    他這話一出，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宋道子，我都知道。”我故作鎮定，把那涼透的茶倒了出去。

    “碰到了不對勁的情況，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宋道子把手中的那根菸掐滅了，“你最近符畫得如何？”

    我不無驕傲地說：“那本書裡的都差不多了，閉著眼睛也能畫出來。”

    “好，從今天起，你就不用畫符了。以後的安排以後再說。”宋道子說完，便上了樓。

    我心中大喜，幾乎是老淚縱橫，畫了這麼些天的符，我的手和眼都起了老繭了，如今終於解脫了。

    當晚，桑迪從外面提了幾條活蹦亂跳的魚，興沖沖地跑到了廚房裏對無用說：“無用，這魚是我一朋友送的，特貴，趕緊燉了吧，咱們今晚好好享受享受這美味。”

    我望了一眼，那些魚被他扔到了桶裏，不時從水桶裏躍出來，濺出一朵朵大水花，那情景，還真有點鯉魚躍龍門的感覺。

    無用三下五除二便把魚給宰了，然後利落地把內臟拔了個乾淨，又過了幾次水，那魚便躺在了油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