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冷漠
安九捻最先回過神來,含著煙波的明眸靜靜的瞧了過去,敞開的門外那少年挺直如鬆,堅毅如石。
神色-情態俱是淡淡的,然而緊緊抿起來的唇瓣,還有冷硬的身軀,俱是說明了他此時不妙的心情。
安九捻打量不過片刻,隨即就迎了出去,扶著甘華步步走了進來,坐在美人塌上,輕聲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廚房裏有笑笑煮的粥,想來這個時辰你也餓了吧,不如我去給你端來。”
甘華緊緊的抿著唇,一言不發。
安九捻也不在意,想來他又是犯了起床氣了,這個時候由著他就是了,一時片刻的歇著,一會兒自然也會好了,她也不在這裏繼續討不自在了。
“你先在這裏歇會,我去端粥來。”安九捻輕聲道。
剛要出去,卻被一雙手拉住了,她回過頭來,神色間展露出微微詫異之色,“怎麼了?可是要喝茶,或者是別的事情?”
甘華沉默了一瞬,隨即道:“方纔你和那姑娘所說的話可是都出自你的內心?”
原來他早就來了,意識到了這一點,安九捻也並不在意,她點頭道:“沒錯,確實出我內心,怎麼了?難不成你擔心我食言而肥不成?你放心就是,若是椌顏真的能夠做到,那麼我自然也會做到答應她的事情。”
這幾句話雖然出自真心,但是也有幾分和甘華開玩笑的意思,不知道為何安九捻覺得屋子中的氛圍委實有些奇怪,而且是一種讓她既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奇怪。
讓她忍不住多說幾句話,“你不是向來不喜歡關心這些事情的嗎?怎麼?難不成這次是為椌顏的真情所感動?”
甘華抿緊了唇,銀色的眸子空茫茫的落在虛空中,好一會兒才道:“那你說你不知何為……愛也是真的?”
原來是這樣,安九捻堪堪鬆了一口氣,至少得知了甘華異樣的原因,她實在看不得甘華這個樣子,所以道:“你且放心就是,我在這人世間走這許多歲月,看了許多痴男怨女,說到底她們又如此多的困擾,不得安靜還是為情所困,而我感受不到情愛,自然也不會為此所困所擾,所以這與我而言更是好事,你不必為我憂心。”
讓安九捻詫異的是,她說了這許多,甘華卻是沒有半分展顏,反而涼涼一笑,讓她不由自主的覺得瘮得慌。
“你……怎麼了?”安九捻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
她覺察出來了些許甘華的情緒來,可是要是讓她仔細說,她卻又覺得不明所以。
甘華銀色的眸子落在安九捻的身上,空空茫茫的,便是那聲音也是空茫茫的落不到實處,“或許你說的對,不知情愛,也是一種好事。”
說罷,他轉身離去,腳步略有些踉蹌。
安九捻抿緊了唇瓣,她想要伸手去扶,可是甘華已經自顧自的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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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別苑位居於京都郊外的青山半腰之上,遠離人煙凡塵,別苑裏有泉水叮咚流淌,落花流水,處處俱是景色。
而要是從別苑的高處往下去,整個京都似乎皆在眼下,景色宜人,美不勝收。
柳府的大公子柳蘭卿,人如其名,公子如蘭。其人天賦異稟,更是腹有詩書,氣質高華,奈何天生不良於行,前半生都困在了這一方別苑之中,註定無法出將入相。
縱然名聲遠揚,那心中鬱氣也難以消除。
桃花樹下,鋪陳著一方書案,男子伏在案几之上忘情揮墨,潔白的畫卷之上,有青青竹林,巍峨高山,流水潺潺,亦有村鎮人家,炊煙裊裊升起,更有少年風流公子在街道賽馬而行,也有美貌姑娘在溪水邊浣洗衣服,林林總總,皆是栩栩如生,而此時,那筆墨揮落之處,正有一隻兔子在草叢中生出,半隱半藏在草叢中,似乎和那踏青的孩童在戲耍玩鬧。
不知道是否抬頭投入,想要向前附身仔細勾畫之際,身子一歪,身體頓時不由自主的倒在一旁,本來只要反應過來用雙手穩住書案即可,然而那公子爲了避免手中狼毫筆汙染畫卷,硬生生的沒有去扶正,而是隨著那力道倒在了地上。
腿上倒是依舊如初,沒有任何感覺,奈何上半身卻是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只聽見他只露出悶哼一聲,之後彷彿沒有感覺般,就再也不肯喊出來了。
椌顏推開門回來之後就看到這幅情景,原本的恍惚神色頓時一僵,連忙快步奔來,小心翼翼的扶著柳蘭卿,面上卻是急色,眼中有淚水打轉,強自忍著,沙啞著聲音問道:“公子,你怎麼樣?可覺得疼痛?”
柳蘭卿看見來人,眉眼中卻沒有絲毫喜悅,反而流露出一絲懊惱,不過那似情緒只在眸子張闔間一閃而過,除了他自己無人能夠察覺。
“我無事。”柳公子的聲音極悅耳,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山澗的溪水流淌聲,亦或者是清風拂過的那種舒服感覺。
而便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也彷彿讓人感覺他真如他所說的那般。
椌顏眼圈卻剎那一紅,想來再也沒有旁人比自己更加明白他的倔強了吧。
她卻不讓自己面上表現出來,將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心底,臉上緩緩流露出平常模樣,輕聲道:“奴婢扶您起來吧。”
說著,手上用力,先是將半壓在柳蘭卿身上的椅子擺正,這才仔細的將他扶了起來,這個過程雖然緩慢,卻是沒有喚任何人進來幫忙。
而柳蘭卿卻也是認同了一般,任由她所為。
將人扶正之後,椌顏不動聲色的鬆了一口氣,不經意的一垂眸,卻注意到柳蘭卿的胳膊上泛出血跡,而那血跡更是已經透過青色的衣衫,氤氳出極其深的血紅色,幾近暗黑。
椌顏終於失色,眼眶裏的淚水顆顆砸落。
不過一會兒,就浸溼了柳蘭卿的衣襟。
柳蘭卿狀似所覺,他側過頭,臉色竟然是異常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