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人聽老頭子這麼一問，臉上表情各異，只有羅馬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面上是預設，但看著也沒有丁點要解釋的樣子。

    沉默了有一會兒纔有人給我們倒上了三杯茶水，先往老頭子那邊推推，“刁師傅，先喝茶，解解汗。”

    講真的，走過來也是口乾舌燥了，我也不跟他們客氣，端起來咕嘟咕嘟幾口喝光一杯子。

    老頭子瞥我一眼，不動。倒是婁鈺矜持的抿了兩下，端起端放杯子時還微微翹起來優雅的小指，看上去有幾分淑女樣子。

    大約摸是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她勾著唇角掃我一眼，像是在鄙視我。

    場面一時之間又有點尷尬，我杯中水都已經空了卻沒人再倒上，我又不好意思自己伸手去夠隔著兩個人之遠的茶壺。

    閒的無趣，我只能盯著杯子瞅，上面的花紋不說還怪好看的。

    就乾坐着，沒有開口說話的，我本想客套兩句緩和緩和氣氛，卻沒想嘴還沒張開，腹中咕咕聲先一步打破了這一份安靜。

    我恨不得從地面上找個螞蟻洞鑽進去，臉都能羞成紅豬頭了。

    老頭子裝模作樣的抵拳咳兩聲，終於開了尊口，“見諒見諒。”

    我就是不跟他對上眼。說實話，我不餓，真的不餓，又不是沒吃過早飯。但它現在就是叫了沒準是正在消化呢，怪不得我。

    主人家那邊終於發現了自己的招待不週，先是殷勤的給我滿上茶水，然後格外貼心的問是不是需要準備幾盤點心。

    也是，這麼一個點了，說吃早飯晚了吃午飯早了，點心倒是來者不拒。

    估計老頭子也是這麼一種想法，面上不聲不響的，也不拒絕，很顯然他也想吃。

    婁鈺格外優雅的捋捋馬尾垂下來的發尖尖兒，那笑容像是在說“終於反應過來了”。

    所謂吃人家的嘴短，主人家點心都擺到了面前，我都囫圇塞了一塊，老頭子也不好意思乾坐着閉嘴當雕像。

    “先說說，外面的殭屍是怎麼一會兒事？”聽著語氣好像是在質問，但就問一句話的時間他已經塞進去兩塊酥餅了，太過分！

    羅馬又是一嘆，嘆完又不說話。

    我偏偏就故意的湊近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學著他的樣子長長長的嘆息，“然後呢？說話嘛。”

    都這樣了他還是沒張嘴，我懷疑他是個啞巴。

    果然，坐著最靠近他的一個青年皺眉說道：“家祖不會言語。”

    呃。“抱歉，失禮了。”我真心實意的道歉。

    羅馬倒是沒跟我這個小毛孩一般見識，擺擺手，衝着青年指指，看這個樣子是讓他來說。

    青年順從的開口，“我叫羅天賜，外面的……女人，是我姑姑，羅蓮。”

    姑姑，看上去外面的殭屍長得比他還年輕啊，嫩的像十六七八歲。

    “姑姑她早年夭折，將將是碧玉年華便失足落水去世。”羅天賜好像看出來了我的疑問，勉為其難的又開口解釋了兩句。

    “姑姑是早夭的，未成親未做人家，祖父就擔心她到了下面受欺負，正好當時打聽到了鎮子上還有一個當兵去世的青年，就合計著搞了一出冥婚。”

    嗯？這個故事聽上去有點耳熟啊？

    我看向老頭子，見他也高挑著眉毛，頗感興趣的樣子。

    “但是後來……”

    我快言快嘴的給接過去，“是不是當天有人說不宜合葬，但你們兩家沒聽，反倒是招惹了禍端，無故死了好幾人，後來那人出手解決的？”

    羅天賜聽我一口氣說完，眼神有些詫異，“額，不是……”

    啊？

    婁鈺戳戳我的後腰，“你莫不是記差了，那兩家骨灰都燒了，還有什麼殭屍不殭屍的？”

    羅天賜說道：“下葬那天沒出什麼意外，大家也都平平安安的。或者說，過了十幾年都沒什麼事，反倒是兩家也過得順遂和樂。”

    我掩飾的摸摸後腦勺，儘量不讓自己顯得更蠢。

    “但是，一個月前，姑姑她就突然出現在門口，倒是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就是在這裏不走，我們也……”

    能看出來，他們也很愁得慌。

    老頭子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再說說，你們這次冥婚的事。”

    一提到冥婚，坐著的幾個人的臉色又是一變再變，這一次反倒是旁邊一箇中年男子開口道：“辦冥婚的是我的小兒子，羅天福。”

    “天福死在了戰場上，”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羅馬一眼，心酸不甘，“送回來的屍體都面目全非，根本認不出來那是我兒子！胳膊腿兒都不完整！肚子裡還有一個大洞！”

    越說情緒越激動，四五十的男人咬著牙，眼睛通紅。

    我張張嘴，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白髮哭送黑髮的男人。

    羅天賜撇過頭去，低低喚了一聲，“二叔！”

    男人花了一分多鐘止住了淚，接著道：“我兒尚未娶妻，我一個當爹的怎麼能讓他在下面受人欺負！”

    所以，又搞了一出冥婚。

    只是這一次，沒那麼好運正巧有一個同時去世的女屍了。接著，就打上了活人的主意。買了一個八字命格屬陰的未滿十八的女孩，跟著他兒子一起下葬。

    我聽得目瞪口呆，“你們這種交易，女方那家同意嗎？”這種賣骨肉的事情還真的有人能做出來？

    男人卡殼，過了十幾秒才說：“給他們的錢夠他們花兩輩子了。”

    說到這，羅馬再次長長嘆息。我這次聽懂了他的嘆息裡滿含著無奈、自責、悔恨，以及對這個兒子的痛徹心扉的失望。

    刁老頭站起身來，口中喃喃一聲，“不道德啊！”

    男人垂著頭，沒有反駁，估計他心裏也是後悔的。

    羅天賜也緊跟著站起來，看他樣子唯恐刁老頭心裏不痛快一氣之下跑了，“刁師傅，我們全家都已經知悔過了，煩請您出手一救！”

    他雙手合十，情真意切的懇求。

    老頭子不肯應聲，本來也是來之前就已經說好了，能辦就辦，辦不了就提前跑。

    羅天賜再三懇切，老頭子就是不鬆口，實在沒轍了他只能說道：“也罷，刁師傅您就算是不想出手，能不能只求您幫忙把姑姑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