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子這才反應過來，看了我一眼，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然後揮了揮手道：

    “沒事，小娃子嘛，有些書本上學的正義感是正常的。等他長大了就曉得了，正義感又不能當飯吃。”說罷也不管我們了，就接著犁地。

    我爸見狀，也是招呼了一聲，就拉著我往山頂去了。

    走到半道，我爸纔好奇的問我：“軒娃兒，你剛纔怎麼回事？”

    我無奈的搖搖頭，表示也是一臉懵逼。就像出於本能一樣，走了過去。

    我爸也是無奈的搖搖頭，隨即嘆道：“養兒不勝我，要兒有何用。早知道有個連祖墳都刨的後代，還不如不養。”我默然。

    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們家不窮不富，但是因為我爸是農民，是工人，所以較之其他的孩子而言，我早早的就懂事了。

    父母也沒再要孩子，就我一個，所以我在年幼的時候就非常聽話：可要可不要的東西從來不伸手要，有用的東西也會再三掂量，然後再開口跟母親說。他們從不會吝嗇，只要我開口要了，就給。

    家人，就是在互相信任的基礎上，感情才能愈加深厚。

    和我爸聊著天，不一會兒就到了山頂。上墳路線一直這麼規劃，從南面的山進去，挨個掃過去，從西面的山出來。只是我鮮有時間跟著我爸回山裏去，每次回去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熟悉是停留在兒時的記憶，陌生是對村子現在的空曠。

    山頂也如同下面的村子一樣：殘垣斷壁，荒山野地，衰草連橫,儼然一副古老荒涼，彷彿很久沒人搭理的樣子，實則才短短數年。一路上我爸揮舞著鐮刀，揮荊斬棘，半晌終於來到一片山窪，這是我第一次隨我爸來到祖墳的地方，以前上墳沒進來過。只看到十幾座墳包立在這裏，等著他們的後人來給他們送錢用。

    十幾座墳，一座一座的燒過去太麻煩，我爸便在中間清理了一塊場地，拿出火紙來點著，喊著:“張家的列祖列宗，後人來給你們捎錢來了，別嫌少，都拿去先花著吧，年後再給你們捎啊。”聲音伴隨著火紙，在窪裡迴盪。一陣陣旋風風從各處涌來，包裹著火紙在半空中打著轉兒。放完鞭，收拾了一下一些墳上的雜草，我爸便拉著我往外面走去。我回頭看了一眼山窪，記住了這個張家列祖列宗埋骨的地方，旋即看到了剛燒完紙的地方。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塊黃土夾雜著旋風，彷彿剛纔並不是在那裏燒的紙一樣。

    回到了山頂上，天色已經偏盡黃昏了。我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俯瞰餘暉下的破落山村，泡子已經回家了，留下耕了一半的地。望著眼前的景象，我爸忽然感慨一句，時間過得真快，物是人非，滄海桑田啊……我很吃驚：“爸，你啥時候成語用這麼順溜了？”

    “…..”

    我爸無奈的翻了我一眼，“你老爹好歹是初中畢業生，難道連這些小兒科的東西都不會？算起來，我的學歷還在你上面吧？”說完似笑非笑的瞄了我一眼，繼而感嘆到，“要是你爺爺能供我繼續讀書的話，指不定現在已經是博士了…所以你要好好讀書，將來繼承你老爹未完成的志願。”

    “放心吧，”我老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沉道：“你兒子將來會有出息，不管是以什麼方式。”

    “……”

    回到家，天已經完全黑了，山裏沒有訊號，母親也聯絡不到我們，只能乾着急。見我們回來了，連忙煮了一鍋麪，我和我爸分而食之。

    小時候睡得早，農村人們大都睡得早。看了會兒電視就洗洗睡了，父母睡樓上，我睡下面。躺床上看了一會兒課外書，正準備關燈睡覺，忽然，“嘭”的一聲輕響，床尾隔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驚了我一聲冷汗。

    我害怕一個人睡覺，害怕黑洞和走廊，所以那個隔間我睡覺前一定是關的死死的，因為鎖壞掉了，只能虛掩著。如今無風自開，著實的嚇到了我。

    見狀，我第一反應便是從床上跳起來，跑向那扇門，不敢看門縫，使勁一碰，把門關了起來。正當我準備鬆一口氣時，忽然，我的床竟然嘎吱嘎吱的響了起來，剎那間駭的我亡魂皆冒。我敢確定，床上沒有任何活物，我也沒挨着床。那一瞬間，我害怕的忘記了叫，只是死死的盯著床。過了一會兒，終於是沒動靜了，我整個人也差點癱在地上。

    緩了緩，我走向床，重新整理了一下床鋪，確認沒什麼問題了，就躺在了床上。睜著眼睛，卻再也睡不著了。我開始回想起白天發生的一些事情，又結合一些其他的事情，進行了一些思考。我是個不怎麼願意服輸的人，對於害怕的東西，我不會選擇逃避，而是選擇硬剛。我始終認為，把自己害怕的東西打倒，才能做到不害怕。於是我開始分析起鬼的本質來，鬼是怎麼弄死人的？有的是嚇死，有的是掐死。選擇把人嚇死的鬼，沒有攻擊性，也就是純影像攻擊，所以只要對影像不害怕就行；而掐死人的鬼，是擋不住的。既然擋不住，為何要害怕？被掐死了正好也變成鬼，大家收拾收拾，重新來鬥過，鹿死誰手未可知…

    這樣想著想著，心裏就不那麼害怕了。反而讓我突然有了對老家的山村一探究竟的想法，那裏，肯定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如果隨時間淹沒了的話，可惜了些…如此，輾轉反側的想了半夜，直到窗戶已經微微透入亮光了，我才放心的沉沉睡去。

    一覺睡到了中午，終於是醒了，神志不清的去刷牙洗臉。“可算是醒了，太陽都曬屁股了，咋睡這麼長時間。”我媽看到我醒了，嘀咕道。

    “你是不知道，我昨晚上…算了，不跟你說了。我先刷牙吧。”我洗了把臉。

    “把你爸也喊起來，你們爺兒倆可真行….”

    “我爸也睡到現在？”我暗覺奇怪，平時他醒的挺早的，怎麼今天睡到這個點？洗完臉我就直奔樓上，推開門一看，果然，還在呼呼大睡。

    “醒醒，屁股都曬糊了。”我推了推我爸。他猛地一驚，直挺挺的坐起來，倒是把我嚇了一跳。只見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問我：“什麼事？一大早把我叫醒。”

    “……”

    “您老好好看看，現在幾點了。”我翻了個白眼。

    “恩…哦？十二點了？”他一拍腦袋，“差點忘記了，都怪昨晚上做的鬼夢。”

    “什麼夢？”我好奇的問道。

    “估計是迷住了，就夢見站在祖墳那個窪裡，兜兜轉轉的出不來。你爺爺好像就站在窪口，叫他他也不理，好像沒聽見一樣。剛纔你碰了我一下，就出來了。”我爸說。

    “這典型的是睡瞌睡迷住了吧？”

    “估計是老傢伙們嫌錢不夠，一會兒再去屋後燒點給他們。”

    吃完午飯，我和我爸就備好鞭紙，來到後山上。後山窪裡也是一片墓園。附近的老人們去世了十有八九都埋在這裏，這是一塊成型的風水寶地：

    山樑橫跨而過，形成一個圈，圈子的底部是一個堰塘，中間的部分便是故去人們的墳墓了。

    原先沒有風水先生看中的時候，種的都是莊稼，應該是百餘年前，有風水先生看中了這個地方，從那以後莊稼地的主人們就有錢賺了，誰家要埋人，錢是少不了的。

    大局上看，這個結構就像元寶一樣，墳墓就是元寶餡。前面是聚寶盆，後面是龍脈，傻子都看得出來是個好地方。

    我和我爸上了山樑，擺好火紙，拿出鞭炮，因為老屋在南方，就麵南而拜。

    “老祖宗們，計家後人在這兒再給你們捎錢了，拿著錢過日子去吧，沒事了就不用掛記我們了，好好保佑你們的後人高中狀元，光耀門楣”

    然後就看見一陣風，捲起火紙灰飛了起來。

    燒完紙，放完鞭，也沒有過多停留，便下山去了。剛進家門，我媽就急急忙忙的說：“來家的人打電話報喪，說是大春子死了。”

    “大春子死了？！”我和我爸不約而同的驚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