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瞳
她望著他遠去的方向,良久,從懷中掏出一支骨哨來,清越的哨聲悠揚,在剎那間傳遍整個魔域,回回蕩蕩,驚醒了黃泉湖底,那隻沉睡百年的重明鳥,名曰重瞳。
只聽一聲長鳴,天邊泛起了一片火紅,重瞳展翅衝出水面,直飛九天,那比鳳凰還要豔上幾分的火羽在空中飛揚,帶出一串水珠,水珠落入湖面,在漣漪裡激起了一片漣漪。
他在君拂頭頂一圈一圈徘徊,許是太久沒活動了,那身子骨都僵了不少,幾圈過後,才堪堪落了地,隨風化作了人形。模樣還是沒不曾更變,一副良家少年郎的樣子,赤紅的衣袍,青絲及腰不成型披在身後,很是俊郎,很是妖嬈。
他溫柔一笑,抬手輕輕撫著君拂的面龐,說:“這百年來,可有念我?”
君拂習以為常,也不多做言語,轉身望著幽冥河岸,將頭從他的手掌裡扭出來,微微一笑,頗為傷感的說:“何爲念?何為不念?若是日日將你掛在心頭,時時想著你算念,那這百年來,我還真沒念過。”
重瞳一皺眉,收回了手,問道:“你怎麼了,看著很是傷情?”
君拂垂下了眸子:“如陌兒所說,白色的彼岸花再也不會生長在這一方土地上了,連幽冥河水,都不如昔日那般清澈。”
他這才發現,如今的魔域,已不如以往那般美麗。天不是藍的是昏暗的;水不是清的是汙濁的;土地也不是開滿彼岸花的是遍佈骸骨的。
重瞳不由得沉下了臉色,陰冷的問:“這是誰幹的?”
君拂又是一聲輕笑:“是啊,這究竟是誰幹的,我也說不清楚。”頓了一下,她突然仰起頭來,目光不知是看著哪裏,問道:“重瞳,我曾聽言,你重明一族的重瞳之目,可使人重生,是也不是?”
“是有這麼一回事兒。可終是謠言傳過了些,並不能使人重生。”
君拂聞言,從嗓子裡“嗯”了一聲,神色暗了暗,眼底不知流露了什麼情愫,霧濛濛的,不似以前那般清純。
而重瞳也只是望著她,見她沒了下文,又怕她突然這麼問是關乎什麼大事,收了那沉下的臉色,解釋說:“我重明一族的重瞳之目本是人皆有之,生在眉間的第三隻眼,可這也只是天地初期時的事情了,現在大抵是命數使然,許多族人都開不了那第三隻眼睛,就算開了,也大都是黑濁之目。曾經我一度在想,許是太多的人,神捕捉我族人,想借那重瞳之目得以重生纔會導致這般結果,可時間久了,我也想明白了,天道使然,誰都無能為力。所以我更是嘲笑過那些處心積慮想要得到重瞳之目的人,畢竟這玩意兒,只對神魔兩族有用,一旦將其煉製成丹藥服下,便可使其在元神消散之後落入輪迴,輪迴三世,元神重聚歸位,涅槃重生。這便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重生。”
“……”君拂不言,木訥的望著腳邊的一具焦骨,冷風撩起她的髮絲拂過臉頰,一陣酥癢,她也渾然不知。
重瞳看著,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開口問:“發生何事了?可是因為魔域被燒燬一事?”
“沒有。”君拂搖了搖頭,抬起手來撫摸著他眉間閉起的第三隻眼,輕揚嘴角笑了笑。
不遠處,畫無骨還沒有走遠,瞧著這一幕,不由得沉下了臉色,拂袖騰雲而去。
淵靈界,神族軍營。
空中一縷輕煙飄過,大帳之內,堪堪多了一人。
伏羲從書中抬起頭來,見是自家兄長,便又重新把頭埋進書裡,分心道:“兄長回來了。墨無笙方纔從人族回來,此時正在你帳中喝茶。”
話音落盡,伏羲眼前哪裏還有書,兩手空空,一抬眸,便見畫無骨手中被焚燒殆盡的灰塵從他手裏落下,他眨了眨眼,哭笑不得。
“千年的醋罈子打翻了別往我身上撒啊。好不容易讓墨無笙從人族帶回來的戲本子,就這麼被你給糟蹋了,委實浪費了。”他惋惜的搖了搖頭,盤古離世後他繼承天帝之位,也不過區區幾萬歲,十七八歲的模樣,還是一副大孩子的行事作風。
畫無骨冷著臉,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也不想清楚,又苦於沒有撒氣的地方,便對上伏羲那玩笑的神情,冷聲責備說:“多大的人了,還沉迷於這些小玩意兒,大敵在前你也是心寬得很!”
伏羲陪笑:“我本無心帝位,這麼多年來都是兄長幫著輔政,這次也同往常一般好了,我負責撐撐場面,其他的,兄長全權代理即可。”
“胡鬧!”他一聲怒吼。
後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帳簾便適時被掀開,露出了墨無笙那月白的袍子。他手執一支白寒玉簫,簫上的墜子因他走動晃得厲害,同是一雙鳳眼,卻是藍色的,如東方的深海,迷人得緊。
只聽他說:“老遠就聞著一股子醋味兒,還以為是帝君將九重天的果醋酒給帶了下來,犒賞三軍,沒曾想,是在這兒杵了個千萬年的醋罈子。”墨無笙邪魅一笑,長簫在這指間旋轉,轉定握入掌心,打趣又對畫無骨說:“師兄說是也不是?”
畫無骨一翻白眼,盤古的話還在他耳邊徘徊:“真情,我是不會動的。”
伏羲與墨無笙聞言相視一笑,均是挑眉點了點頭,隨而哈哈大笑起來。
墨無笙,天地之間最後一隻九尾銀狐,與畫無骨師出同門,樸白山三大掌門之一,為人最是放蕩不羈,與伏羲可謂是臭味相投。曾還因長得太過妖豔,被眾神稱道是“最像魔的神”,連畫無骨在他面前,容貌都遜色幾分。
末了,伏羲八卦的問:“兄長不知哪裏尋了一口悶死往小弟身上四處亂撒,不打算說道說道?”
墨無笙極其配合的答道:“許是發現君拂紅杏出了牆。”
剎那間,伏羲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剛打算說些什麼,卻被畫無骨一個眼神硬生生將蹦到嗓子眼的話給嚥了回去,吐了吐舌頭,出了大帳,又不知去哪裏玩了。
帳內一下子安靜了許多,氛圍也沉了下來。
墨無笙不再開玩笑,與他一同坐下,問:“很好少見你如此大動肝火,可是因為君拂?”
畫無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按一開始盤古給他的任務,他只需使美男之計騙取君拂的信任,抓住她的弱點就好,只是幾十萬年過去了,他的任務完成了,盤古離世了,他卻死死的咬著君拂的弱點不放,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直到前不久,他突然鬆了口,讓伏羲出兵攻打魔域,為什麼?因為他知曉了黃泉湖底重瞳的存在,更知曉了阡陌的心思。
不錯,他是不會動真情。但矛盾的是什麼,他明明告誡自己不可心存真心,卻想把她留在身邊,哪怕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要用最極端的方法摧毀君拂所擁有的一切,讓她只能擁有自己,這樣,她就會永遠的留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