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拂這到底是看到了何人……如此急匆匆的又是去了何處……？

    “難道真的是阡陌不成？”他心下有疑惑，可又顧不得思忖過深，打算就這樣一路跟上去探個究竟不可。

    就這樣，二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來來回回繞過了無數條街道，從繁華地段逐漸走到了偏僻角落，大約一柱香的功夫才停了腳步。

    “奇怪……為何會走到了這裏？”

    重瞳側身躲在距離幾米遠的地方遠眺細看，那偏僻陰暗的角落裏全是一些行乞之人，一旦經人路過紛紛高舉手中的乞討碗，苦苦哀求只為二三文的飽腹錢。

    “……阡陌又怎麼會在這裏？”

    他只是一眼就蹙起了眉頭，不禁懷疑阿拂是否吃多了酒生出了錯覺，可饒是如此也不得不安下心來，靜待事情發展。

    君拂不知此刻重瞳就在身後，滿心滿眼的都是前方的虛影。一身名貴衣料做成的素雅衣袍立即引得乞討者的頻頻注目，即便酒氣纏身、來回踉蹌的模樣，也難掩蓋貴氣。

    她不懼三三兩兩望來的窺探視線，目光追逐著那抹暗色影子緊緊不放，直到它停住了去勢，圍繞在一處不散去。

    那是一個極其狹窄諷刺的小角落，地上的左右旁邊都堆積著許多髒兮兮的廢棄果皮，有些都已經起了腐壞，引得無數蒼蠅在上空飛舞。

    “這是……？”

    她捂著口鼻走了過去，這才弄明白了為何蚊蠅在旁揮之不去、屢屢再來。只見一個虛影圍繞的下方地上，竟躺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的襤褸布衫，在這已經有些冷意的季節中單薄得很，再去打量其雙腳上的鞋，都已經布丁無數，大拇指都露在了外頭。

    君拂不知這虛影打算如何，就以自己這麼粗略一瞧，此人呼吸微弱且有進無出，恐怕挺不過多久了，想是染了難纏的病又沒錢治，這才耽誤了時間，落得了這麼個下場。

    在這三界芸芸中，自己久居高位太久，竟不知道在這麼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裏，一個人的性命這般如草芥，輕如塵埃。

    “看來，這人族地界的高官貴胄……也不過如此。”

    她不禁起了唏噓，見地上躺著的那人面色慘白、緊閉眼簾的模樣，若非不是輕微的胸膛起伏，只怕旁人都會誤以為這人已經沒了聲息。

    也不知道……這虛影到底打算做什麼……

    望著一直在旁站立的虛浮影子，君拂起了在這久久停留的打算，如果弄不明白這個疑惑，說什麼也不甘心就這麼離開。

    經過這事情一鬧，她的酒意也醒了大半，抬頭仰望這陽光都照不進的陰霾小巷子，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別樣異感由心而生。

    “想不到過了這麼長時間，都快幾百萬年了……你纔出現。”

    阡陌。

    她對自己的神識探知是有把握的，在酒家裏起的異動定是阡陌的沒有錯。這抹無人瞧見的虛影讓人在意得很，若真是如自己猜測所想，那可真是……

    君拂心神激盪，眼尾處的濡溼沾染上了睫毛，杏眼中不再是慘淡無光，滿眼迷離。更似雨後天晴被沖刷乾淨的光亮，又純粹又充滿希望。

    這些變化，都讓身後的重瞳看在眼裏，不知為何會突然引起如此大的變化，可到底是好事，心底也不由跟著雀躍。

    只要阿拂一切都好，趕快恢復回以前模樣，那比什麼都好……

    就這樣，二人一明一暗在此地停留了許久，久到在這生活的行乞人都起了異樣，若不是忌憚於君拂腰間的寂魂劍，只怕早就生出圖謀不軌的心緒了。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她這才探到地上躺倒的人徹底斷了呼吸，都說生老病死乃人族過不去的坎，眼下自己也不會多加干涉於每個人的命數。

    就在這時，那抹虛影終於動了。它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視野中幻化出一雙人類的臂膀，長臂一伸竟將這剛斷了聲息的行乞人魂魄拉了出來，只餘地上一具空殼沒了承載。

    “這……！”

    旁人看不到，可君拂卻親眼看著虛影將還未脫離的魂魄蠻力牽扯出了肉身，不顧魂魄體的驚慌掙扎，一把將它丟給了剛到不久的黑白無常二人。

    “呔，這可真是稀罕！”

    “走了走了，東二街還有幾個等著收呢。稀奇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一黑一白兩名男子左右架住那縷魂魄，對著虛影只是幾眼就心下了然。這定又是哪路神魔仙尊隕落沒了肉身，在找契機歷劫轉世呢……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做了這收鬼的行當這麼久，他們明白眼下明哲保身、閉口不言纔是生存最最上上策。

    “走，走……”

    君拂就這樣看著虛影先是扯魂魄，後又是黑白無常顯身的，一直在旁仔細瞧上了一會兒，心底這才大致明白虛影要打算做什麼了。

    “殘魄到底不能久久留在九州飄蕩沒個歸索，不然再過個二三百萬年，亦是消散掉了……”

    她憶起在天牢爭鬥中阡陌為解救自己不惜消散三魂六魄的事，恐怕已是再無多餘魂力重新凝聚出一副肉身，只有在這萬千輪迴中不停尋找著與之合身的“殼”。

    “阡陌……”

    君拂的種種感慨，虛影並不知道。畢竟作為僅剩下的殘魂靈魄，除了完成與合適軀殼的任務以外，所有的前塵過往一概不知。

    它將已經逝掉的魂魄重出體內後，這才重又歸爲了一團暗色虛影，不斷的旋轉漂浮，好似在打量、在思忖。

    過了須臾後，虛影這才從空中低飛靠近了屍身的心口，於旁人都看不到中在其胸口處融合，一寸，兩寸……直到全部隱沒，徹徹底底的將這具肉身佔爲己有。

    君拂在旁看著只覺驚異，待那本應該完全沒了聲息的行乞人重又手指牽動、有了呼吸的時刻，她這便明白了，眼前的人是阡陌。

    “阡陌，太好了，太好了……”

    她見這最後的殘魄得了融合不見排斥，心底長鬆一口氣，歡欣雀躍的不得了。再也忍耐不住上前說：“阡陌，你終於醒了！”

    “孃親……？”

    “是我，是我！”

    阡陌望著她，淺淺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