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的話讓駐守天兵面面相覷，見他不再強行闖入心裏鬆了一口氣，這站在原地等候的決定也就不敢置喙，隨他去了。

    而此刻的天牢內，入眼即是一片純白，周身除了盪漾起伏的絲絲雲流，便是漫無天際的白色幕布，再無任何生靈存在。

    一方透明的半弧度玻璃結界中，參天頂立的伏魔柱上圍繞著數根碩大的鐵鏈，其鎖鏈上又被靜心的加以符咒封印，重重捆綁住此刻昏迷的木淋汐，好似無聲無息的悄然安睡。

    “阿拂……”

    畫無骨自前幾日被伏羲帶著無數仙客威逼到了絕境，無法保下君拂的轉世時就心神震盪，本想就這樣一走了之，看不見聽不見。可無論行到何處，周邊談論其魔族妖女的訊息總是源源不斷，隔絕不開。

    於是乎，他在一夜輾轉未能安的思忖下，這才決定了悄無聲息一探天牢。在目睹了當下虛弱不已，被伏羲全然壓制住了魔氣關押在伏魔柱上的君拂時候，難言的鈍痛又是一陣接一陣。

    嘗試著伸手去觸碰這人兒的肌膚，卻被入手的冰涼激起更甚的痛心。他薄唇一抿，手下運出靈力，用一絲微薄力量想要溫暖起她的身子。

    “阿拂，阿拂……”

    他的輕聲呼喚一下又一下，昏睡意識中的木淋汐只覺自己終於從深潭之中得了解脫，一絲絲驟起的溫暖蔓延全身，似清風拂過倍感舒暢。

    “阿拂，醒一醒，醒一醒……”

    她的意識有了少許凝聚，面對這熟悉的呼喚聲很是震動，緊閉的眼不安轉動，睫毛的顫抖一下又一下，在掙扎著想要醒過來。

    “醒一醒，阿拂！”

    “師父！！”

    只聞她一聲虛弱輕喝，一睜眼就被刺目的光亮照得淚水直流，剛想要抬手遮住面上，卻在窸窸窣窣的鐵鏈聲響中不得動作。

    “我這是，怎麼了……？”

    很顯然，從吞噬了伏魔珠開始，木淋汐整個神志都處於混沌狀態。面對突然操控肉身的心魔不自知，面對後來被關押進鎖妖塔的事不自知，即使是斬除令下三界動盪，亦是不自知。

    太多的不自知，導致了她現在只感覺全身無力，又被捆綁在一根大柱子上的事情懵懂無錯，待光照刺痛感緩緩褪了，纔看清楚了眼前站立的人。

    “師父……？”

    原來，剛剛她在夢裏聽到了呼喚，都是真的。眼前竟是她的師父，是她心心念唸的師父！

    “阿拂，你……恢復記憶了？”

    面對她的突然開口，畫無骨心中倍感不可置信，顯然隨著這聲呼喚彷彿又回到了過去若依那一世，伴她成長、保她安然無恙。

    太久太久了……他起了恍惚，看著眼前這張熟悉萬分的臉頰，竟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陪伴了她三次的輪迴轉世。先是若依、再是小白，最後是現在的木淋汐，有時候他都不知道，阿拂是否還是阿拂，當真沒有被半點轉世的影響嗎……？

    “師父，我是若依，被你救下養在門下的若依。”

    木淋汐杏眼中滿是深情，這種對畫無骨全然的信任與愛慕讓她暫時忘卻了當下處境，只覺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與之傾訴，好多好多的情意想要叫他明瞭。

    “我全都記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她一陣激動掙扎，又是引起一陣鎖鏈窸窣，“當年你在我危難時候救了我，收了我為徒。我們一起經歷了凡間的各種磨難，經歷了各種大小戰事。一直都是共存亡、不離不棄……還有楚國、還有疆北！”

    原來，只是想起了若依這一世嗎……？

    畫無骨面上不顯，望著一直激動訴說的木淋汐滿腔複雜。不知她為何突然繼承了若依一世的記憶，可到底那一世她自刎於劍下的畫面久久揮之不去，已然成了自己未解的心結。

    今天，她即是木淋汐，也是若依，更是阿拂。他卻什麼也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人兒被禁錮天牢，不日就要斬除。

    這種無力的痛，讓他不敢再去相對其信任殷切的目光，一個偏頭躲了過去，道：“你可知，你現在為何會被如此對待，關在這純白的環境下？”

    “這，是天牢。”

    天牢……？

    木淋汐還想再說的話頭戛然而止，這才緩慢地抬起頭環顧四周，入眼全是雪白一片不說，就連整個身子都被緊緊貼在身後碩大的伏魔柱上，其鐫刻的花紋引起後背絲絲不適。

    “師父……這到底是？”她整個人都慌亂無措，臉上的純良懵懂更是真實，“我記得在蓬萊東海，我遇到了……阡陌。他給了我一顆珠子，好像是叫伏魔珠。等我吞了以後，就再也不知道發生何事了……”

    為何她突然被綁在了此處；為何她好端端的身體無力，虛弱不已；為何師父口口聲聲說這裏是天牢……！兄長呢，憶塵呢，他們都去了哪裏！

    很顯然，面對一切未知的謎團，木淋汐起了不安，大大的杏眼中起了霧水，一滴又一滴的淚砸在衣襟上，更似鈍痛了畫無骨的心。

    “阿拂，是我對不住你……”

    抬手擦拭掉她的淚，一直在心底斟酌詞彙想著如何開口。良久後，他才一嘆，將過往幾日發生的一切全部一五一十詳細告知。

    待所有的話都落了尾音，畫無骨雖面上依舊淡漠，可眸中的痛心卻顯露了不平靜，看著滿是不可置信的木淋汐，緩緩道：“事情就是這樣，經過了這幾天的宣揚，伏羲早已把斬除你的訊息告知了整個九州……而我直到最後，都沒能出口阻止，救下你。”

    “你恨我嗎，若依……？”

    他像過往一般撫上她的頭頂，一下又一下替其輕柔梳理散落的髮絲，將兩側不聽話的髮鬢挽於她的耳後，待做完這一切後心中更是不平靜。

    在第一世阿拂歷劫之時化成了若依，他是親眼帶著一個小丫頭從小呵護成了大姑娘，若非最後她情竇初開表訴衷腸，只怕這一生一世他都心甘情願為師為父，直到共赴黃泉。

    這樣的情，包含了對阿拂的愛，也包含了亦師亦父的親情，種種複雜感覺交織，這也讓他現在更是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