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想想吧……”最終，她口中澀然，躊躇後也只是道出了這一句無力的勸阻。

    畫無骨轉過頭，不再看她，袖擺下隱藏的雙手緊握成拳，心中更是略感侷促。

    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是有多愚蠢，頗有些在戲中脫不開身的感覺。

    而方纔君若冷不丁的質問，毫不留情地扯開了心中最不願面對的事實。

    這塊遮羞布突然沒了，一時間就像赤果果的袒露在外人面前，讓他非常不適。

    “自從秦國一走後，我才明白自己以前是多麼狹隘。”君若見他不言語，主動開了腔，“吳國、魏國的山水人情，讓我領會到了何為壯麗人生。那些自毀前程的執念，勘破了以後我也學會放下了……”

    此時的她的確與過往有了不同，眉間的戾氣都被祥和替代，整個周身都透露出淡然。

    “情愛太苦，我已經放下了，那你呢？”

    她語氣恬淡，不帶任何攻擊性，可說出口的話卻如鋒利的刀，狠狠扎破了畫無骨豎起的幻象。

    “其實不管是若依也好，小白、滅世也罷，都不過是你睹人思人的替代品。她們有著不一樣的性格、不一樣的思想，卻沒有君拂過去的記憶。”

    “這些都能證明，你所求的，都只是假象罷了。她死了，你接受不了，於是便沉浸在這種虛幻的安慰中逃離不開，自欺欺人。”

    畫無骨聞言頓感惱怒，鳳眸中逐漸凝聚出重重寒意，頭一次想將她殺之而後快。

    “閉嘴！阿拂絕對不可能死了！”他回收逼近君若，說，“她的拂鼓一直仍有感應，帶著我找到了她歷劫的第一世、第二世，就是若依跟小白！只要她的元神還在，那麼就絕對不可能死了！”

    是啊，她的元神並未隕落，第一世的若依跟這一世的小白都是最有力的證據，拂鼓不可能出錯，阿拂也絕對能夠再次重生！

    強壓下心頭慌亂，畫無骨難得顯出了情緒波動，周身的寒氣威壓咄咄逼人，只怕君若再多說一句“死不死”的話，就會不再多留情面。

    面對強大神力逼迫，君若面不改色，見他如此動怒的模樣，心中發苦。

    既然如此深愛，那為何當初如此絕情？

    “你可曾後悔在三界爭鋒大戰之時，那刺下的一劍？”她不由感到困惑，實在是被他前後不一的矛盾舉動弄得摸不清頭腦。

    親手殺了最愛之人，贏得了神殿大眾的榮譽跟歡呼，可卻轉身置之不理、不屑一顧，投身於人族歷劫，一世又一世地尋找。

    畫無骨一時間緘口不言，這千萬年來有何曾只是君若一人發問。每一個人都奇怪，想要從自己這尋找到答案，可真相深深隱藏了這麼多年，從一開始就無法開口，到現在世事荏苒，便更加難了。

    他壓根從一開始就從未想要害過阿拂，甚至打算那一戰後，便脫離神殿職務的束縛，與她在百柳谷內幸福度日。

    這樣的話，即便說出去了，又有誰能夠相信呢？

    畢竟三界人親眼目睹了自己，刺向阿拂、毀她內丹肉身的畫面。

    畫無骨心思沉沉，今日太過多的不愉快，打亂了平日裏縝密的思維，以至於過了許久，他才反應過來君若的異樣。

    “你又是如何得知千萬年前的三界鼎力？就連發生的細節都這樣清清楚楚。”他抬眸頭一次認真打量起眼前的人，帶著明顯的審度。

    從一開始，她輕易破開自己的結界毫髮不傷的時候，再到中間句句犀利的發問，如今的君若，還是從前那普普通通的除妖師嗎？

    如若不然，一介區區凡人，又是從哪得到的訊息渠道。

    君若並未慌張，可以說早在今日前來，方纔發問，就做好了袒露一切的準備。

    她兩手抬起，緩緩地解開了衣襟一個又一個的小扣，眸色始終平靜，並未有過多的漣漪。

    白皙的脖頸露出，纖細的蝴蝶骨若隱若現，君若的手並未停頓，仿若對自己袒露並不放在心上。

    她衣袍翕動，轉身就褪去了上半身的衣服，纖細的手腕撩起披散在身後的三千青絲，露出了後頸瑩瑩發著光的古老符文。

    而瘦弱的肩膀處，一抹玄武水色圖騰赫然浮現，仿若幽幽的深海，吸引人的眼球。

    “這些年，不光九州在變化、你於君拂在變化，就連我也僥倖得到了天道啓發，解開了封印。”她側顏回首，手指撫上玄武標記，話語平平，將過去的坎坷一帶而過。

    “我真身為玄武，於白虎朱雀系一脈相承，千年前被封印了真身，投入人族歷劫千載，得了機緣這才破了枷鎖。”

    畫無骨凝望她後背肩膀上閃耀著藍光的玄武圖騰，沒想到竟有如此淵源。

    “為何會有兩個結印？”他瞧見齊齊發著光的後頸符文跟玄武圖騰，淡聲詢問。

    君若莞爾一笑，隨意地將敞開的衣襟重又穿好，遮蓋住了赤果果的後背。

    她手上一邊動作，一邊開口解答，道：“我們上古神獸一族，自降生脖頸處便有古老符文加持。我是水系，朱雀火系，白虎控驚雷。”

    “而肩膀處的結印圖騰，是我們平日裏會刻意隱藏的真身本體，可以選擇在必要時顯現。”

    畫無骨從始至終都仔細聆聽，牢牢記下了她後背兩處的特殊圖騰封印，站在原地默不出聲，只是瞭然的點點頭。

    正在此時，千里開外的樹林深處，南蕭正在高高的樹梢上打坐調息，盤算著心中的棋下一步該往何處走。

    而君若顯現出玄武之力被他感知到，陡然睜眼，眸子裡精光乍現。

    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苦苦在找的人此刻竟主動暴露了真身。

    他饒有興致地一笑，掐訣唸咒御風而起，跟著心念牽扯的異動，疾速朝長洲城方向而去，所過之處猶如大風席捲，不過轉瞬間，就到了。

    無視躺倒在地的木樹人三人，南蕭一舉破開關閉的門扉，隨手靈力一拍就將結界消散粉碎。

    “玄武，我可終於找到你了……”他怡然自得，笑得悠哉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