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你之人，莫非是……南蕭？”

    畫無骨心起波瀾，數日前不周山上，二人親密耳語的畫面揮之不去，像一根芥蒂的骨刺，深扎心底。

    他無法安慰自己不去在意，畢竟她雖是滅世，可卻也帶著阿拂的元神。

    君拂腦海中一幕幕的舊事如翻滾不止的波濤，陣陣強烈不斷地拍打在心頭，抱膝的雙手不由摟得更緊了。

    “是啊，那人就是南蕭。”她語氣恬淡，臉上懷念，“你不知道，那時候我有多開心……”

    數年如一日的在黑暗混沌中拼命探索，不就是想尋到一個能日夜暢談、分擔寂寞的夥伴麼？

    如今混沌被盤古破開，而她也如願以償，那段時光，可以說是滅世心中最無法忘懷、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我當時一睜眼，心裏就止不住地在想，原來天空可以這麼藍，光線可以這麼明亮，就連他走過來的身影都如此俊逸非凡……”她杏眼泛空，恍惚中牽起嘴角，想到昔日，若有所思。

    那時的南蕭最喜穿一身黑袍，袍上總會繡著嶙峋獸樣的花式，不似現在這般坦肩露背。

    堅毅的五官襯得臉部輪廓凌厲、古銅色的肌膚與異色雙瞳相得益彰，不顯突兀，右耳還墜著一靈蛇墜子，風格迥異，背光而來。

    滅世第一眼就留下了深刻印象，知曉正是此人救下自己，當時的心情就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更似是一種陌生的情緒在蠢蠢欲動。

    “想起來就覺得當初的自己笨。”她頗為嫌棄地撇撇嘴，嘴上埋汰自己毫不客氣，“連喜歡啊，悸動啊……這類感情都察覺不了，就只會在心裏反覆的推敲為什麼會這樣，結果還沒一個是猜對了的。”

    畫無骨聞言好笑，可一絲絲苦澀卻摻雜其中。滅世頂著阿拂的一張臉，就連時不時的深思舉止都如此讓人恍惚，更遑論在這聽她袒露心聲了。

    他不便置喙她的過去，只好將話頭重又轉回敘事往事中，詢問道：“混沌剛破，黑暗纔剛剛驅散，女媧神都還未降生。那時候的九州，應該只有你、父神還有南蕭存在於世吧？”

    滅世掃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是啊，盤古不喜我，整天拿著那把笨拙的大斧頭追殺我，而南蕭卻在危急關頭屢屢救我，甚至給了我一處安身之地。後來，我便一直跟他玩了。”

    南蕭在她重傷治療那段時日，替她擋了好幾次盤古的糾纏，一直數月過去，都未見神色不耐、不嫌她麻煩重重。

    滅世從黑暗混沌中降生以來，從來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扛，受了傷都是打破牙口往肚裏吞，可從未享受到過有人做靠山，有人可以依賴的感覺。

    於是，對南蕭的那種初見稀奇，在長久相處接觸中逐漸變了質，友情已滿男女間的情字卻還沒勘破。

    兩人之間，一直都以雙方友人自居，從未突破過這道防線，滅世本就懵懂的感情更加被壓制的狠了。

    “你父神真的挺討人厭的，我都被他打成那樣了，還是不放過我。”她語氣埋怨，終於正眼瞧了一次畫無骨，只是杏眼中怨憤太過明顯，“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南蕭便提出帶我去修羅。”

    說實話，那所簡陋佈置的小屋她還是很喜歡的，裡面的兩人份碗筷、兩人份椅凳、兩人份的床被都無時不刻彰顯著她與南蕭的親密，他們是彼此唯一最要好的“友人”。

    “修羅？那裏又如何能久待？”

    畫無骨凝眉，實在是不敢苟同，如今三界誰人不知修羅地界是最可怕之地，殺也殺不滅、毀也毀不去，年復又一年，成了人人口中“三不管”地界。

    “你是不知道，未被糟蹋之前的修羅景色有多漂亮。”

    想到如今烏煙瘴氣、人食人的修羅地獄，再對比曾經千山萬水青幽翠綠、山岩層巒疊嶂空氣清新的修羅，滅世不由地輕嘆一口氣。

    “可惜了，可惜了……”

    “修羅有一處非常美麗的曼陀羅花海，季節一到成千上萬朵花苞豔麗綻放，被風吹拂而過，都激起層層疊疊的紅火花海。”

    “沿著曼陀羅花海小徑徑直走過去，邊界就是疊巒疊嶂的座座山脈，從它山石間蔓延滴落的清澈泉水，堆積成了潺潺溪水。”

    “修羅的美麗景觀還有很多很多，可我就是對這一處情有獨鍾。後來，南蕭便提議我們在山岩上搭小屋，一出院落就能將曼陀羅花海、潺潺透著熒光的溪水盡收於眼底。”

    滅世眸中一片瀲灩，透著回憶美好往事的亮光，褪去了邪意、褪去了人們對她諸多負面的印象評價。

    此刻抱膝訴說的她與前幾日下手不留情、被仇恨迷了心的她判若兩人，畫無骨總能感覺到身旁之人周邊充斥的矛盾一面。

    “的確挺美的，真可惜我沒能有幸看見。”他淡聲附和，不由回想起了幽冥河畔再也生長不出的彼岸花，大抵修羅花海美景與它也相差無幾。

    滅世右手去抓穿透而過的雲流，縷縷白色氣流每次都能順著指縫倏然溜走，幾個回合後見自己不過是徒勞，她也失了興趣。

    “那大概是我年輕時的最好時光了。”

    整整千千萬萬，她的身邊只有南蕭，而南蕭的身邊也只有她一人。

    本來該開心的，可深藏於心的感情，卻如同一個吞噬口，你壓的時間越長，它就越起反作用，滅世總會感覺到內心的虛無與空虛愈發加重。

    而在盤古劈開天地，九州大地經歷了千萬年的蛻變後，有了勃勃生機、滋養萬千聖靈的自然之氣、豐鬱靈力。

    天道也有了四季更替，有了晴天雷雨的變化，更有了白晝與黑夜，暖陽與月光。

    萬物得以復甦，青綠油油的植被覆蓋住空曠的黃土，鳥獸蟲魚都開始了繁衍生息，原本黑暗混沌的九州，煥然一新，生氣勃勃。

    滅世將曾經九州的初期變化牢記於心，此刻也算是透過重重舊事，將古書記載不全的九州歷史娓娓道來。

    “雖然我很高興它一直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麻煩卻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