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過往
張狂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母親在每一次放風時間裏內心的不安和焦躁,就像他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其實是住在距離自己幾十公里之外的地方一樣。
不過,這些在潛意識裏的記憶張狂並不能記起更多,最多在自己能夠跑步的時候,他就離開了那裏,住在了親戚間。
臨走時,張狂的母親抱著他的頭哭了很長時間,告訴他他有一個哥哥,等到他張大了,他哥哥就會去找他,他會永遠好好的照顧他。
後來,一直到張狂離開了親戚家,輾轉回到了自己家裏的時候,他也從來就沒有見過他的哥哥。
他也沒有再見過自己的父母。
他試著找過,不過,已經找不到了……
他知道了一切,知道了那座被稱為女子監獄的地方,也知道了那裏到底是做什麼的。
親戚並沒有來找回自己,張狂倒也落得清淨,他想,自己的哥哥多半是出去了,早晚會回來。於是,他就靜靜的坐在家裏等著他,他決定等他哥哥回來的時候,自己突然跳起來,大笑著告訴他,“我是你的弟弟呀!我叫張狂,狂妄的狂!”
想了一想,這個名字似乎有點太過於霸氣外露了,澡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為什麼給自己起了這麼一個名字。明明,在他的潛意識裏,自己的母親那麼的溫柔,他的父親也是那麼的,那麼的深愛自己。
張狂也就張狂吧,這是父母留給自己最有價值的東西了。澡醬從早上坐到天黑,也沒有等到任何人過來。甚至走廊裏也根本就沒有腳步聲,樓道的電梯也從來沒有響過。
電視臺又在播報某某街道發生了一起惡性的流民乞丐被刺殺虐待的新聞,澡醬有些害怕,他爬到了床上,發現床鋪有些冷,他哆嗦了一下,就這麼靜靜的坐在床上,等待著自己從未謀面的哥哥。
他沒有等到,一直等了很久很久,等到他已經逐漸適應一個人生活的時候也沒有等到。
執安隊的隊員曾經來過一次,他們拿著一個公文包,從裡面取出了幾份檔案,說是需要簽名。
澡醬還不知道簽名是什麼意思,執安隊隊員告訴他就是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上面。
澡醬會些自己的名字,至於其他的字,就基本不認識了。
他接過檔案,看到上面有一張熟悉的照片,驚呼道:“這是我媽媽!”
執安隊隊員臉色沉重的點了點頭,澡醬開心的笑了起來,他問道:“我媽媽在哪裏?現在過得好嗎?”
兩名執安隊隊員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名女隊員說道:“過得很好,她走的很安詳,很平靜。”
澡醬聽說她過得很好,也就不再問了,認認真真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自小和親戚生活在一起,澡醬對於“父母”這個詞語已經在刻意的掩埋下失去了概念,反倒是對自己的哥哥有著很深的執念。
他問道:“你們知道我哥哥在哪裏嗎?”
兩名隊員愣了愣,澡醬聽到男子嘆了口氣,女子差點就哭出來了。
兩個人都沒有回答,只是說會聯絡辦事處解決澡醬的個人生活問題。
後來,澡醬就被帶到了學校裡,每個月還能在街道辦事處領到很多錢。
澡醬很開心,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沒有親戚的白眼、表兄弟的欺凌,他每天都不用擔心。
只是,每當回到家裏的時候,他就會想起來自己的哥哥。
他盯著屋裏相框中哥哥的照片看了許久許久,早就已經把他的樣子刻在了腦海中,他想,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好像說過,哥哥總有一天會來找我的,我總得記清楚他的樣子,免得到時候我認不出他。
等啊等,等啊等,這一等,居然等了很多很多年,等到澡醬幾乎都要忘了他曾經還有父母,等到了他幾乎快要意識到自己當初簽字的那份檔案是父母死亡的家屬知情書……
他是在一次到街道辦事處領取補助金的時候知道的,那一天,又到了去領錢的日子,他遠遠的就聽到辦事處的阿姨嘆了口氣,對旁邊一人說道:“把鼻子捂住些,灑些香水,十三太保的孩子又要來了。”
澡醬走了進去,那名新來的辦事員突然喊了一句:“什麼東西?這麼臭!”
澡醬臉上紅了紅,他知道這是在說自己,於是就低著頭快步走了過去,說道:“我來領補助金。”
新來的辦事員捏著鼻子看了看,說道:“你這不是補助金,是撫養金。”
澡醬不懂,辦事員解釋道:“資料上寫的很清楚,你父母在回家探親的時候被殺害,被殺的還有幾名同行的獄警。街道辦事處給你發放的並不是補助,而是撫養。”
這是張狂第一次在別人的口中聽到自己的父母被殺害的訊息,關於當時的場景,他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
也別說現在,當時他原本就什麼都不知道,就感覺到頭腦瞬間空白、昏沉,整個世界彷彿都處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中。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拿著自己的手在什麼檔案上按下了手印,然後他就被打發回去了。
他也沒有聽到智慧終端中匯款到賬的資訊。
他就痴痴傻傻怔怔愣愣的往回走,然後在家裏睡了三天……
這大概就是澡醬唯一一次在人前聽到有關父母的訊息了,在那以後,不管是任何人、大人也好,小孩也罷,在得知澡醬差點睡死過去之後,再也沒有人當著澡醬的麵提到過他的父母。
有關父母的事情,有關哥哥的訊息,澡醬也不再過問了。
他還在等待著哥哥的回來,這也是澡醬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家裏依然髒亂差,澡醬也已經習慣了,他自小就沒有打掃的習慣。只有家裏實在站不下腳的時候,他纔會把屋裏的包裝盒、塑膠袋轟出門外。衣服也是很長時間才洗一次,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睡覺也不會脫衣服。
穿來穿去太麻煩。
相簿裡那一張昏黃的照片,少年滿面春風的坐在旋轉木馬上。他的身後是一名美麗的女子,只是有些瘦。兩人歡笑著看著鏡頭,只是在周圍,有幾名男子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那就是所謂的便衣吧,也真是辛苦他們了,不僅要抓賊,還要陪犯人回去探親。
照片裡那個黃昏的世界,少年揮舞著雙手喊著“爸爸”,關於幸福的味道他還在猜,可惜到最後也未曾品嚐到。
相簿的紙,像刀子那麼鋒利,看照片人的心事:等到最後,他都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