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解
“這是上好的青龍吟!用江中水,煮到開沸,略一停頓,衝在茶葉上!青綠舒展,如龍吟!”吳侍郎坐在太師椅上,看著茶碗中舒展開的茶葉,有些入迷:“最近家裏安好?”
“都好!老爺子還在外面沒回來!”李牧原知道吳侍郎問的是什麼。吳侍郎是丁老夫子的半個學生,可以算是李牧原半個師兄!他自小在老夫子身邊長大,對老夫子感情很深。
吳侍郎道:“出去散散心也好!別老悶在家裏!不做官了就是悠閒自在!何時遂得田園樂?睡到人間飯熟時!嘖嘖,這纔是一等一的日子!不知何時能享!”
吳海潮笑一聲:“爹,你馬上要去荊州,到時候想怎麼休息都行!”
吳侍郎道:“你以為爹是去南方消遣?嘖嘖,荊州亂成一團亂麻!想要理順,難呦!爹可是帶著兵去!小友,喝茶!你這好久沒來看老夫了,怎麼着,這次又來哄老夫的兒子喝酒?”
吳侍郎很明顯是知道醉乾坤的事情,他也不點破:“也好!治治這個不知道天外有人的小子也好!海潮,爹破例給你放開,你只要喝倒了牧原,爹之後就不管你,若是你不行,別說今年了!明年也不許飲酒!”
“爹!”
錢曾老老實實的坐在凳子上,低頭順目,一聲不吭,心底卻已經翻起了巨浪。
眼前的老者是誰啊?兵部左侍郎!二把手!
雖然大徐英明神武的太祖還在,兵部頗有些空架子的感覺,不過那也是天上之人啊!實打實的大員!
大徐的兵部可是掌軍的!眼前的這位爺,手底下最少有五千人馬!就駐紮在京郊,在洛陽說話是一等一硬氣的人物。
自己過年的時候的確來過,不過是按例,跟著上百號人一塊來的,磕個頭立馬滾蛋!別說坐在這裏喝茶,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滾晚了都不行,後面還有人等著磕頭!要不是他們父子二人的體型實在是太過於出彩,估計那吳海潮也記不住他們!
只是這等人物,能給李牧原開門就已經驚掉他的下巴了。可這老爺怎麼跟李牧原說話打趣的語氣,好像比自己兒子還親?
莫非李家,還有這等關係?也對!也對!李老爺是個讀書人,可當官應該不咋地!窮的都賣畫了!他這麼多年還沒被翰林院開了,肯定是朝裡有關係!
是表親?故交?
不管怎麼說,有這樣的大人來幫助,肯定能夠多查出一點東西來吧?說不定只要一聲令下,那兇手就被碎屍萬段!
錢曾正在胡思亂想,突然打了一個激靈,原來是李牧原已經說到正事上了。
“是的!我兄弟之死,我覺得有些蹊蹺!龍驤山下,那般情況都沒事!怎麼會死在路上。”
吳侍郎道:“你這話其實沒道理,人這種東西,說堅強起來,歷經百般磨難而彌堅!說脆弱起來!呵,我去北方時曾見過一個士兵,困在山中三十日,吃蚯蚓,喝雪水活下來!結果獲救之後,一碗粥就去了!”
“哎!不是老夫故意這樣說!風起的任命狀還是老夫蓋的印!即從軍,就像是自己家的孩子!出了事我第一時間也命人調查過,只是卻無什麼異常!”
李牧原苦笑道:“看來我這兄弟,真是運氣不佳?那兇手總有人吧?”
吳侍郎道:“你莫要懷疑,若是真有人從中陷害,天下雖大,行事能做的一點痕跡都沒有,瞞過老夫……”
他沉思了片刻,笑道:“老夫這麼說吧,除非是當今陛下動手,否則老夫經營這麼多年,怎麼也會知道一點訊息!可陛下很是喜歡風起這孩子,聽聞訊息,據說在御書房還摔了杯子!再說了,陛下要殺人,一紙命令即可!也不需要如此!”
“至於兇手!目前時間尚短,老夫暫時只知道,是武林氣修所為,哪一派還沒有查出!不過一擊斃命,應是‘地仙’一層的高手出手!”
“地仙!”
這兩個字一出,錢曾嚇的渾身一哆嗦,吳海潮的臉色都有些不大正常。怎麼牽扯到這樣的存在?
“地仙……”李牧原眼中寒光漸盛,若是平常練武之人,聽聞到地仙兩個字,絕對會不敢再追查下去!畢竟,地仙是超凡脫俗之人,乃是武人對抗俗世真正的力量!不是同級,碾壓如狗!
李牧原沒有感受到畏懼,心底反倒有些高興,這世上地仙就那麼些,自己總能找得到!
吳侍郎目光如炬,看出了李牧原在想什麼,他也看到了兒子目光中的一絲恐懼,當即心中感嘆,又道:“不錯!不過牧原啊!這事兒你莫繼續下去了!風起是朝廷的人,朝廷不會讓他白死!老夫一定要那些目無王法的狂徒付出代價!”
“牧原啊!我知道你在戰場上也曾與地仙血戰!不過當時的情況老夫也後來也瞭解一些,那霸刀門主經過了層層削弱,實力十不存一!不,百不存一!其真正實力……”
“老夫曾負責搗毀冀州的妖廟!誰知道那妖廟中祭祀的妖神竟然是活人!還是一位地仙!哎!不堪回首啊!半個時辰,八百百戰甲士只活六人!”
吳侍郎的話裏帶著勸誡,李牧原搖搖頭:“謝老大人了!不過,我還是想去看看!地仙又如何?也是人!不管是誰,殺了我兄弟我定要殺他!我今日不能報仇,明日呢?明年呢?一日不成就十年!總有一天,我能在兄弟墳前祭頭上酒!”
“好!”這一番話說的錢曾血脈噴張,他竟得意忘形,從座子上跳起來拍著手大聲叫好!只是他的勇氣來的快去的也快,迅速消失的無影無蹤,馬上就縮回到凳子上。
吳海潮也是練武之人,聽得李牧原這樣說,似乎有話憋在胸口!只是那胸膛起伏,嘴巴張張,話卻怎麼沒有說出來!
吳侍郎將兒子的表現看在心裏,默默嘆息!大徐雖然反對武人,將武人視為仇寇!但那是出於對官府統治的維護!追根結底,對武之一字本身並無厭惡!
武人所處的江湖,已經滲入到了大徐的每一寸土地,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只能抑制,想要抹除,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十幾年的光陰,官府賴以維護統治的基礎正在不斷下降!只是半個江湖的武林,就已經讓朝廷使出渾身解數……連橫合縱……陰謀算計……
想要讓朝廷長遠在土地上生存下去,就必然要有能夠與之抗衡的力量!現在,朝廷的傳統已經在被一點點的淘汰!只是朝廷換血還需要一個時間!所以社會上還沒有看出大的變化!
隨著時間的推移,武道必會大昌!不習武怎麼打仗?不習武怎麼做官?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隨便一個刺殺就要了性命!
全民習武,全軍習武!已經悄然無息的行在路上!特別是對從軍之人而言!武道很可能是仕途最重要的一環。
而吳侍郎雖不習武,卻也知武!
習武,最重要的是一個勇字!披荊斬棘,無所畏懼!遇到強敵,可以繞彎路,可以暫時退避,可以委曲求全!但是不能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自己兒子剛纔的猶豫和畏懼自己都看到眼裏,這孩子智慧、機變盡皆有之,唯獨缺少這一環!說明他的成就也就止步於現在了……
一葉知秋!
“子孫自有子孫福!想這麼多幹什麼呢?”吳侍郎喝乾淨杯中茶水,笑道:“牧原!我給你寫個手信……等等,我去拿章用上!”
辭別。
張攸攸的家就在不遠處,李牧原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邁上門。
“走!我回家拿點東西就走!你還回去?”
“不了不了!回去要是讓我爹抓住,腿非給我打斷了不行!”錢曾搖頭晃腦:“馬和糧食我託人送到城北了!你先回去?直接去那裏找我就行!我先去看看!”
回到家,老翰林不知道去了哪裏,老黃在新搭建的伙房裡面忙活,似有飯菜的香氣飄了出來,小雀兒在擦洗傢俱。
他悄悄的從後門溜進去,抓了幾塊銀子,拿出鋼劍。提筆想寫一封辭別信,起碼不算不告而別!想了想,太多人太多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說到哪裏停止,到最後只寫了幾個字:
“去去就回!勿念!”
喝一口酒,將葫蘆中剩餘酒液倒在門檻上。看著門前的青石,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夜晚,風起持刀,坐在他的門前,一夜未眠!
“兄弟喝酒!兄弟走好!兄弟……”
閉眼睜眼。
眼神之中溫情惆悵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陣陣殺機。
“兄弟等著!下次給你燒紙時!我一定帶著仇人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