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李牧原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那人卻不為所動,依舊在我行我素。
“身手敏捷,只是卻沒有多少真氣的感覺,江洋大盜?居然還有這般不開眼的?去了我的書房?有意思。”
李牧原衝着小雀兒點了點頭,示意她不要出聲,他雙目一臂,身影已經隨風化去。
老人身手靈敏的撬開鎖,推門而入。
“這便是書房了吧,我且找一找,有沒有往來信件。”老人喃喃自語,來回翻找起來。
他動作謹慎而有條理,翻找速度極快,卻一點聲音都無。再加上李牧原本來就沒有刻意隱藏,很快大量的往來信件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刺諜部谷上書。”
他隨手拿起一封信,看到封面的瞬間,心跳卻陡然加快。他雖然屈居於山林之中,卻也知道天下大事。這谷姓之人,乃是李牧原的悍將,殺手出身,這些年不知道替南國排除了多少釘子,立下威名赫赫。
“往來信件,最能識人!”老人深呼一口氣,慢慢的開啟了書信。
他像窗戶處湊了湊,對著月光定睛一看,當即皺起了眉頭。信上筆跡公正,很好辨認,只是這內容……
有些奇怪。
“南山有妖,身長三丈六尺,青面獠牙,喜噬人,其功力深厚,難以抵禦,特請天宮蕩魔劍降之。”
“什麼亂七八糟的!難道是密語?對了,這等諜報人員呈上來的信,肯定用的是密語。”
老人涉獵甚廣,懂的很多,當即一連換了三五種解密方式,卻一無所得。
“難難難!果然難!這一封呢?與吾妻書?”
一封不得其解,老人便轉換了目標,拿起了一封新的書信。
按理說寫給妻子的信,定然不會出現什麼密語,多是些家長裏短,兒女長情。只不過這封信依舊滿是密語,而且其中的內容,似乎接著上一封信。
“天宮蕩魔劍已斬妖魔,只是妖魔之血流淌入水,沿途恐生瘟疫,特請千年保心丹一枚,溶於上游,解毒。”
“奇哉怪哉!”
老人心中微驚,一連開啟了幾封信,居然都是這種內容!他沉思片刻,撫掌道:“這是什麼時代了?仙人同朝,妖魔四起,這信上定然是用了什麼法術。好,我有祖師傳下來的堪風水的破法之目,就試上一試。”
他心思穩定,咬破指尖,在自己的眉心處畫了一個眼睛形狀。輕喝一聲,那鮮血畫成的眼珠都是亮起了微微光芒。
此時此刻,在他的視野中一切都已經變了。
不遠處,有一尊旭日臨世。
光華萬丈,普照全城,黑夜不在。
“這就是地仙嗎?”
老人喃喃自語,心中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只是他咬住牙關,再次開啟了書信。
信上空空一片,一切皆無。
哪有半個自言。
“這是怎麼回事?”
老人連番了幾步,都是這般模樣。他大驚失色,忽然之間,信紙上如有人造持筆揮毫般,緩緩出現了兩個字。
“抬頭。”
老人慢慢抬起頭顱。
光在塌陷、紙張亂飛,仿若世界末日。
須臾,一切皆無。
什麼紙張、書信、全都消失無蹤。
只有一張小桌、桌子上有酒一壺。
“坐。”
桌對面有個年輕人,輕輕點燃了蠟燭,倒了一杯酒。
“請坐。”
老人嘆一口氣:“人老了,功夫還是不行了。”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仙人什麼時候發現我的?是我踩碎那塊磚的時候?”
“非也。當你靠近圍牆,產生了翻牆之念時,我就注意到你了。順便給你造了一個幻象,讓你在這空屋子裏折騰了一翻?先生看上去也不是一般之人,可否知道,擅長某的府邸,可是死罪。”
老人渾然不懼:“國公下詔求賢,某特夜訪來此,看看國公之人若何!雖有小罪,不為過吧?”
李牧原又倒了一杯酒:“原來如此,只是規矩是規矩,先生雖有大才,還是難逃一死。若不處死先生,日後人人可攀吾之牆。”
老人哈哈一笑,指著李牧原叫道:“果是虛假,你口口聲聲求賢若渴,某雖算不上聖賢,卻也有一分本事。應詔而來,就落得一個死字,日後誰敢投你?”
李牧原不為所動,笑道:“無規矩不成方圓,李牧原歡迎先生,只是武德公卻不得不講規矩。先生放心,汝死之後,某當以國士之禮葬之,厚汝子孫。”
老人啞然失色,卻撫掌大笑:“妙妙妙!你若是輕易放過我了,我反而看不起你!為君者不講究規矩,怎麼能治上下?你若是將我拖出去喂狗,老夫也沒有半點怨言,只是為君者一舉一動都給天下人看,葬之以國士之禮,不知道是多少寒門學士所望!妙哉妙哉!”
面對死亡,老人臉上沒有半點懼色,反倒是十分高興,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仙人動手吧!某極樂而死,無憾也。”
李牧原呵呵一笑,伸手一招,酒肉自來:“我不用動手,先生身中劇毒,一個時辰後自然死之。先生用吧,臨行前吃好點。”
老人也不推辭,伸手就拿,大快朵頤。
李牧原笑而觀之,老人忽道:“我有一問,望仙人答之,否則死不瞑目。”
“請!”
“敢問國公志在何處?”老人問出話來,雙目炯炯有神,死死盯著李牧原。
“成仙成道,逍遙自在於江湖,泛一葉舟,有愛人在旁,有家人在身,有朋友在鄉,三五兒童在膝。”李牧原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老人勃然大怒,拍著桌子道:“那你下什麼求賢令,召集天下眾人來陪你行反叛之時,你卻要求仙求道!事有不成,到時候你一走了之,這些人不到要被朝廷清算?”
“你你你……簡直罪大惡極,眾人信你,信你的什麼清君側,伐無道之說,拋家舍業,拋頭顱灑熱血。你卻你卻你卻……老夫今日死不得!死之前,也要將你的鬼話公之於衆!讓天下人,都看看你的真實面目!縱然是地仙如何?豈能誆騙天下人也?”
老人氣的渾身發抖,臉漲的青紫,他手指著李牧原,每一句話都無比誅心。
李牧原搖頭:“老先生今日來此,為的不是什麼偷竊書信,就是為的這番話吧?有些話不能說,不過有些事情可以告訴你,某以道業起誓,凡有才者必有所有,凡有功者定不負之。”
老人的臉色變的極快,剛纔還漲成豬肝色,氣憤填胸,轉眼間就變了神色。
他笑著坐下:“老夫以盜賊身份來此,仙人本可立擒之。卻以酒肉待我,與我同桌共坐,更不記我微末粗鄙,可見仙人誠意。老夫生死皆在仙人之手,仙人一言可定之,更有幻境無窮可迷我心。仙人卻鄭重起誓,可見本心。如此吾願成矣!吾徒兒有才,還望仙人用之,必有所得……”
他喃喃自語,只是聲音越來越低,只是話沒有說完,他就倒在了桌子上。
看著老人七竅流血,李牧原深深嘆了一口氣。他豈不知老人的一切做作,都是爲了試探自己,他懷死志來此,定是爲了給自己的孩子試探鋪路。
他輕輕點了老人的身體一下,悠悠嘆道:“可憐天下父母心……某定不不負之……”
時間飛轉。
轉瞬日上三竿,守黑才悠悠醒來,他懊惱的拍著自己的腦袋:“怎麼這一點酒就醉了。”
晃晃身邊依舊在熟睡的小猴子:“快些起了,師父都已經早起了。”
小猴兒打著哈欠,從被窩裏翻個身:“師兄,今日又沒我事,入了城又不用我做飯,你就讓我再睡一會嘛。”
守黑不忍再叫,就自己先下床來,他眼神極尖,瞬間就瞅到了桌子上,彷彿放著些什麼。
他愣了一下,快步走了過去。桌上有三樣東西,一小錠銀子、一張簡訊,是劉燕之留的,說是自己要當差,早先去了,請兄弟自便,給孩子老人買些早餐,如收拾妥當了,可去昨日之處尋他。
守黑掃了一眼,便隨意放下,桌上還有一個小盒,卻上了鎖,還有師父留下的筆記:“開鎖見真容。”
守黑之師雖然是盜者出身,只是老本行卻沒有教授徒弟。守黑略作思索,心中卻突然一陣發慌,他本是極其剛毅果決之人,一有不對,突然拔刀,一刀斬之。
鐵鎖應聲而斷,其內有一信、一戒。
看到戒指的瞬間,守黑頓時渾身顫顫,這戒指乃是掌門所有,雖死不可脫下!這戒指一直戴在師父手上,從未離身,既然在此,那就只能說明……
他眼前一黑,鐵打的漢子差點暈倒在地,他強提起一口氣,拆開信件,卻與他完全無關。
信中只有一句話,任命小猴子為下代掌門。
“師父,師父……師父……”
守黑並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公平,事實上,這掌門的身份並沒有什麼,反倒對他是拖累,師父此等行徑,只能說明一點……
師父為他身上卸下了最後一道枷鎖……
“師父啊,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