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啊……”安河南愣了一下，轉過頭去。

    天空之上一尊輪盤高懸，散發著無盡青光，緩緩旋轉。

    似乎有些變化，似乎也沒有變化。

    安河南感受到一種莫名的美感，心中暗道：“小石師傅，這或許就是你說的道吧……”

    “安將軍！”只聽得馬無相叫道：“敵人又殺上來了。”

    安河南猛地搖晃了一下腦袋，果然在放眼望去，千兵山之人又圍上來了。

    “救兵怎麼還不到，發出去的資訊也沒有人回。”安河南只覺得自己此時正處在一個無底深坑之上，深坑之下，有無盡的陰謀，隨時會噴薄而出，將他徹底吞沒。

    “御獸派的人跑的跑，死的死，已經指望不上了。白日出現的奇蹟，裡那些野獸突然出來相助，恐怕也不會再現。看樣子就要到今日為止了。”

    安河南拄著刀站起來：“馬先生，事急矣，快去將國公請出！如果國公還在入定之中，請你揹着他逃離此處！待到國公恢復，再給我兄弟們報仇。”

    馬無相看了一眼已經逐漸逼近的千兵山諸人，粗略一觀，雖然似比白日人少了不少，但已經不是他們能敵的了。

    “好！我這就從丹室密道進去！”馬無相看了遠處一眼：“對不住了崔兄，只有李兄活下來，才能給報仇血恨！”

    他也不遲疑，轉身就走，他十分熟練的開啟了丹室大門，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安大哥！這……”

    一個侍衛小聲說道：“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怕死了？”

    “那倒不是！俺們身上的血毒太深，痛苦非常。就算是勉強活也活不過今年，不如在此來個痛快的。只是這廝……”

    “無事，相信他，一切都是國公的安排。”

    丹室內的火都息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馬無相在黑暗中摸索著，他摸了半天，找出了一盞油燈，掏出火摺子點上。

    昏暗的燈光下，沒有李牧原的身影。

    “這……”

    “李兄？”

    “敵人殺上來了！我帶你跑吧！”

    他神經質的絮叨著，反覆的念着，眼珠子賊溜溜的直轉。

    只是無論他怎麼着，都沒有發現李牧原的身影。

    “不對啊！按理說李兄應該是入定狀態，不能動彈纔是，這是怎麼回事？”

    正當他愁腸百結之時，他的肩膀卻忽的被人拍了一下。

    輕輕的觸動。

    他的警覺立刻提到了最高。

    “誰！”

    轉身就是一刀！

    結果只是一片黑暗，並沒有什麼東西在身後。

    “難道是錯覺？”馬無相感覺非常難受，剛纔肩膀上的觸感也變的似真似假了起來。

    好像是真的，又好像只是一場夢。

    這讓他的精神更加緊張，忽的，他看到眼前出現了一張人臉。

    那是一個男人。

    鬍子拉碴，表情非常的扭曲，看上去就像是地牢深處被折磨瘋的囚徒一般。

    “你是誰？”

    馬無相小聲的問著：“李兄？”

    “兄弟！莫要嚇我，我是無相啊……我來帶你走！敵軍已經殺上來了。”

    無人應答。

    馬無相將刀挺在胸前，快走兩步，忽的長鬆了一口氣。

    那只是一塊冰。

    冰上倒映著他的面孔。

    “我怎麼這麼老了？這麼醜？”

    他疑惑的問著自己。

    只是可惜，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滴答。

    水聲。

    馬無相猛的轉頭，尋著水聲而去，就見李牧原坐在石桌上，雙目緊閉，嘴角似有笑容。

    “李兄？”

    馬無相覺得自己好像是傻了，丹室就這麼大點地方，這個石桌之前他反覆看過許多遍啊，李牧原這麼大個人，怎麼可能沒有注意？

    “李兄？”

    無人應答。

    馬無相看看手中的刀，一咬牙，棄刀在地，大步上前，伸手在李牧原臉前晃了幾下。

    李牧原沒動一動。

    “哎呀兄弟，你耍我做什麼？你看你都笑了！生死攸關，快點走吧……”

    無人動。

    這下馬無相更加糾結，他反覆晃了幾圈，踩的地上的鋼刀嘎吱作響，一咬牙，上前將李牧原背了起來。

    李牧原也不反抗，任由他施為。此時的李牧原彷彿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堆棉花！似乎沒有半點重量。

    “哎呀呀。”

    馬無相怪叫一聲，一隻手扛著李牧原，一隻手摸到了丹室的機關，只聽一陣牙酸之聲，丹室後方一處石壁開啟，露出後山光景。

    馬無相健步如飛，扛著李牧原就衝了出去。剛衝出去，就見一個人影衝着他急急過來，差點嚇得他從山上栽下去。

    “啊呀！你怎麼來了！”

    馬無相一臉驚愕，原來在密室之後的羊腸小道上，安河南正攙扶著崔如海在等著他，黑暗中，兩個人的身影幾如鬼魅。

    “安某受國公重託，豈能讓馬兄一人受累？兒郎們推下山石暫且抵擋，我們快走！還有國公情況如何？我怕國公有恙，把這位醫生都帶過來了。”

    安河南斷臂用破布扎著，面色慘白，他說話的條例卻很是清晰。

    “今夜月明，我們正好下山！速走！跟我來，前幾日我已經偵查過周圍地貌，找出了幾條路，只要回到我界之上！我師父就能感知地氣，迅速來援！走走走！”

    安河南的話語中充滿了不可抗拒之意，馬無相根本沒法拒絕，只能聽之任之，跟著安河南沿著山路狂奔。

    這一路上，安河南好像是變了個人，在不停的絮叨。原來他不止是透過信鴿，還用海劍青、梭子狐等物傳遞訊息，甚至派出了不止一批斥候，結果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石沉大海！

    在他看來，城裏定然出了問題，只是不知道，這問題是出在自己人身上還是外人身上！要是外人還好說，殺了就是，要是自己人出了問題，他安河南等國公醒後，一定請個指令，給那些可惡的叛賊千刀萬剮。

    馬無相完全無法接話，倒是崔如海連連點頭應是，他很想幫著馬無相扛著李牧原，只是他身體狀況著實堪憂，走路都飄，好幾次一頭撞在樹上，談何其他。

    一行數人跌跌撞撞來到山下，沿著山澗走了半宿，約麼到天明時分，眾人終於都堅持不住，只能先休息一會。

    這裏不知是何處何山何景，只知在和曦的晨光下，溪水潺潺流過，青石如玉，兩岸落葉繽紛，宛如一條紅毯。

    “在此歇息片刻！”安河南做出了安排：“我去抓幾條魚，不吃點撐不住！國公雖然入定，想必也要吃些東西！你們快快休息，敵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追上來，畢竟……”

    他指了指高懸在眾人頭頂的輪盤，那輪盤越發明顯，越發清晰，就像是一個清楚無比的導向標。

    昨日廝殺一日，晚上又奔波一夜，馬無相早就沒了力氣，倒在地上就不想起來。

    “魚魚魚魚，活的我也能吃三十條！”

    他呢喃著，眼角的餘光突然瞅到了什麼：“如海，你？”

    崔如海正在替李牧原做著按摩，揉著他的太陽穴。

    “啊，我先替李哥兒活活血，一會再給他來上幾針！仙丹……什麼東西……我學過丹道，想要藥效最好的發揮，可不單單是服用下去就完事了，這樣做，或許會讓李哥兒早點吸收完藥力，早點醒來。”

    他說話似乎有些混亂：“怎麼回事，我怎麼嗅到李哥兒身上有蛇蠍香的氣息？這種氣息可是劇毒啊……我記不得了，難道是我加了這味藥？不應該啊……”

    “啊……”馬無相慢慢的站了起來：“我來幫你吧！你說，我做……”

    “無相，可別了你，你毛手毛腳的，能做了這精細活？”

    “啊！”

    崔如海剛剛哆嗦著從懷裏掏出銀針，腦後卻傳來一陣痛意，他驚愕的轉頭，卻發現是馬無相拖著一塊巨石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身上。

    一下。

    “兄弟你……”

    兩下。

    “我……”

    三下四下……

    只有鈍聲，而無慘叫。

    “呵！”

    李牧原依舊是那般模樣，閉眼，微笑，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又好像不是凡間之人，超然脫俗。

    “兄弟啊……”

    “實話說，我一直很討厭你這樣子，你笑的很難看，很醜，你讓我覺得自己很渺小，很不起眼。”

    “老崔已經上路了，你們兩個既然是兄弟，那就在路上做個伴吧。”

    馬無相嗤笑著，從懷裏拿出來了一個小小的圓筒，輕輕一拉，一道紅光沖天而起。

    他隨手將圓筒扔在地上，再次拿起了那塊染血的石頭。

    “無常早就佈下了天羅地網，你也早就身中劇毒，與其成全別人，倒不如成全兄弟我吧？一世富貴，送給誰不是送？”

    “來世啊，千萬不要再找我這樣的兄弟了。”

    “呸！”

    石頭砸在地上。

    馬無相茫然的看著自己胸口的刀尖。

    “你這狗賊，終於露出馬腳了！”

    渾身溼透的安河南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馬無相的身後。

    一刀鎖心。

    一刀勾魂。

    “狗賊！”

    “狗賊？”

    馬無相嗤笑道：“世人不都一樣？都是爲了功名利祿來回奔波？你這狗腿子不也一樣，談何說狗賊二字？”

    “你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