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兇案現場”
離開刑偵支隊之後,顧謙非並沒有直接返回住處,而是乘車前往阿羅海城市廣場。之所以去那兒,並不僅僅因為那裏是碎屍案的第三次拋屍現場,同時也是因為他開的那間名為“兇案現場”的主題密室脫逃就在這裏。
作為老闆,他每個月總得去關心一下自己的生意,不然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阿羅海城市廣場位於滄海區城鄉結合部,毗鄰鷺城大學城,而密室脫逃這種深受年輕人喜愛的遊戲,在這一帶頗有市場。“兇案現場”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每個月都會進行一次場景更新,讓熱衷此道的人過一把神探癮。
當然,考慮到神探不好當,顧謙非也不可能把密室設計得太過於真實,總得降低點難度,讓玩家們有點兒成就感不是。
“兇案現場”位於C區五樓的一個偏僻角落裏,可以說是藏在阿羅海的最深處,基本上是整個城市廣場裡店租最便宜的。如果不是擁有不錯的口碑,一般人正常逛商城根本走不到那個角落。
整個“兇案現場”的裝修風格偏向於陰森,櫃檯裡只有一名身著“血衣”的“受害者”,其實也就是管理員,負責幫要進去和出不來的玩家開門。而來這裏應聘管理員的,通常都是勤工儉學的大學生,工資要求不高,不需要五險一金。
至於收銀員,那個更不需要。在這個網路支付極其便捷的年代,大學生們的手機裡裝滿了各種APP,其中網路支付與團購、外賣都是必不可少的。而“兇案現場”的收費方式就是透過各團購平臺購買門票,每團不超過五人,提前預約,憑支付憑證進場。
如此一來,顧謙非這個甩手老闆當得心安理得,根本不用去現場,最多就是每個月一次的場景更新必須親自動手。
至於店租和管理員工資,網路支付工具轉賬即可。平常如果要監督管理員是否偷懶,只要開啟手機上的APP,就能連線店裏頭那個百來塊錢的廉價監控探頭。
不過這份工作其實非常輕鬆,又有外快可撈,來此勤工儉學的大學生基本上不會偷懶。所謂的外快,就是在店裏麵賣點飲料和香菸,這一塊顧謙非不管,管理員自負盈虧。
當顧謙非這個甩手掌櫃突然駕臨時,今天輪班的管理員——那個有點兒迷糊的女大學生甚至沒認出他來,而是當成客人看待,“先生您一個人?團購門票了嗎?今天不是休息日,不需要預約。”
“咳咳,我是老闆。”雖然沒被認出來,顧謙非也不是特別的尷尬,畢竟他自己也記不住對方叫什麼名字。
“啊!原來是老闆,不好意思,剛纔沒認出來。您不是月底纔會來嗎?”這姑娘是剛剛從農村出來的,平日裏打扮很樸素,還沒有被大學這個小染缸給染串色,身上清新自然的鄉土氣息撲面而來。
這種人也是顧謙非最喜歡用的。
“沒什麼事兒,就是來看看,順便打聽個事兒。半個月前這裏有個拋屍案,你知道嗎?”
“啊?拋屍案?”姑娘下意識地看了看身旁通往密室的那扇門,“老闆您這期的主題不是這個啊。”
“咳,我說的不是我們店裏的主題,而是發生在阿羅海的真實案件。”
“哦,那件事啊,好像聽說過。好像是在B區一樓天井的一個垃圾桶裏。”小姑娘雖然迷糊,但是記性還可以。
顧謙非聞言便走了出去,很快來到B區中央天井的圍欄處,低頭往下看。一樓有三個垃圾桶,分佈在不同的位置,具體情況恐怕要找物業諮詢一下,順便看看有沒有監控記錄可供查閱。
隨後他尷尬地發現,因為太久沒和阿羅海的物業打交道,他竟然不記得物業辦公室在哪兒。最終還是一路問了好幾個店家,才找到正確的地方。
此時距離拋屍當天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個月,顧謙非從一開始就不認為物業還能提供什麼有效的新線索,他真正想做的是去看看拋屍現場,去直觀地感受一下兇手的視角。
果不其然,物業主任表示當天的監控資料已經全部被警方取走,然後還是看在他是警方顧問的面子上,才帶他去了一趟現場。
拋屍的垃圾桶位於B區中央天井的西南角,顧謙非站在垃圾桶前,四下裏觀察了一圈,終於發現了兇手選擇這裏的原因——監控死角。
因為這裏不是城市廣場的出入口,也沒有店鋪門面,確實沒有覆蓋監控的必要。但是這裏又位於主通道旁,每天從此經過的人流成千上萬,如果要從其它監控畫面來推斷誰是拋屍的兇手,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第三天的屍塊是死者右下臂,只要一個購物袋就能裝下,並不顯眼。兇手稍加掩飾,就能輕鬆地混跡於人流之中。顧謙非可以想象刑偵一大隊的幹警們對著監控畫面一無所獲的樣子。
兇手會在萬千矚目中找到一個監控死角,可見其囂張之餘又不乏冷靜與周到,是個心思縝密的傢伙。這種人作為罪犯,是最讓警方頭疼的。
看過阿羅海的拋屍現場之後,顧謙非已經沒有必要再去其他現場。
河陽路公車站旁的垃圾箱同樣是人流密集卻又處於監控死角的地方,每天在車站上上下下的人更甚於阿羅海的出入口。
至於呢喃club則是鷺城非常有名的一間夜店,燈光昏暗人潮洶涌,就算有監控也拍不清臉,更不用說手提袋什麼的。
歌劇院也不用說,一排排的座位是天然的阻擋,演出開始之後觀眾席又是一片昏暗,監控根本什麼都拍不到。
簡而言之,兇手不會在這方面留有破綻。警方想要抓住他,就得按他的套路來。
可是兇手的套路是什麼?那個鵝公村在這其中究竟代表著什麼意義?在已知條件不足的情況下,顧謙非解不出這道題。
進一步瞭解了兇手的性格特點之後,顧謙非的阿羅海之行雖說沒有什麼驚喜,也算是有了一個想要的答案。回自己的密室脫逃店裏象徵性地關心一下生意,他便乘車返回家中。
不知不覺晃悠了一上午,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作為一名偵探,顧謙非經常要做一些潛入或者跟蹤的動作,都是無法中途停下的,飯點基本上沒有準時過,他已經習以為常。
按照以往的習慣,他都會在外面的小餐館隨便將就一下,可是想到冰箱裏還有昨晚的剩菜,更關鍵是月底到了,“兇案現場”在團購APP上的營收還沒到賬,手頭著實有些拮据,所以他還是決定回去吃。
走到3號樓2單元樓梯口時,迎面走下來一個生面孔,二十出頭的樣子,眼神有點兒飄,又有點兒兇,但是在看到顧謙非時,眼神又有點兒躲。
這立刻引起了顧謙非的警覺。他這幾年與毒梟打交道,別的方面可能沒多大進步,但是警覺性可以說是突飛猛漲。有老王犧牲的案例在前,他如果還毛毛躁躁,別談什麼報仇,連自保都成問題。
搬進602之時,他已經想辦法把整個2單元11戶的家庭成員狀況都摸清了。這樣一來,只要有不屬於這梯的外來人出現,他就能立刻有所警惕。
眼下這人如果只是個生面孔也就罷了,多半是其他住戶的訪客,也有可能是送餐或者送快遞的,反正這種老舊社羣沒有門禁,什麼人都能進。但是這人眼神中的兇光就很有問題,只有那種殺過人見過血或者道上混的纔會有。更加可疑的是這種人在看到顧謙非時,目光還會閃躲,這絕對不是正常的表現。
如果顧謙非還是五年前的那個刑警,身著警服,對方眼神閃躲說明心虛。可是他現在就如方嵐欣說的,已經“轉民”了,沒有執法權了,犯罪分子就沒理由怕他了。這樣的情況還閃躲,說明對方在掩飾什麼,也說明對方是認得顧謙非的。
同時這個年輕人留著寸頭,左太陽穴上方的頭皮有一條四釐米長的白痕,沒長頭髮。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是刀傷的痕跡,毛囊已經被破壞。但凡是頭上正面挨刀的,都是彪悍之輩,因為正常人看到利刃迎面砍下,要麼閃躲,要麼拿胳膊去擋,只有敢於拼命的人才會在這種時候選擇對着幹。
也就是說,這傢伙在道上肯定是一員悍將,會在這種時間地點出現,原因可想而知。
“動作真快啊!這些傢伙……”心中已經有了判斷,但是顧謙非也不點破,而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站在樓梯口,從口袋裏掏出一支菸點上。
這種老舊社羣的房子不但居住面積小,樓梯同樣也不寬敞,如果是兩個人交會,至少得有一方稍微側著點身子,才能過得去。所以顧謙非不直接上樓去,而是站在樓梯口抽菸等對方先出來,也是人之常情。而且當對方靠近自己時,他還故意測過身子,裝作在看別的地方。
刀疤男子見狀眼睛一亮,右手悄悄地搭上後腰,摸出一把錚亮的彈簧刀,在經過顧謙非的瞬間,一刀捅向其腹部。
就在同一時間,原本一直望著別處的顧謙非突然轉過頭,用一種“你中計了”的眼神看向對方,同時嘴裏用力吐氣,把纔剛抽了兩口的香菸往對方臉上吐去。
饒是一個敢於頂著當頭一刀也要和人對攻的悍勇之輩,刀疤男子在這一刻也不得不側過臉去。這不是害怕,而是身體不可避免的條件反射在作祟。
人體對於眼睛的自我保護意識是非常強大的,當有物體對著眼睛而來時,根據該物體的破壞力,人們會下意識地選擇閉眼或躲閃等應對動作。而此時一根燃燒的香菸迎面而來,他的勇氣頓時敵不過身體的本能反射,老老實實地扭頭躲閃。
這一扭頭,他的右手頓時被顧謙非拿住,緊接著被狠狠地撞在膝蓋上。只聽得“咔嚓”一聲,他的右手腕骨折,彈簧刀也應聲落地。
不過這個刀疤男子始終是個硬朗的傢伙,只是悶哼了一聲,便從顧謙非的手中掙脫開來,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顯然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對付不了眼前的目標,只有選擇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顧謙非看著他跑遠,卻不追趕,而是再次掏出衣兜裡的乳膠手套,這次還多了個透明塑膠袋。他一隻手戴上手套,從地上撿起那把彈簧刀,摺疊好之後,放入塑膠袋裏,然後返身上樓。比起追兇,現在他更關心的是602被對方弄成啥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