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熟悉的阿羅海B1層地下車庫，週五下午的車輛密度遠高於一個多月之前的那個週一上午，近百部五顏六色的車輛形成錯落有致的鋼鐵迷宮，要在其中藏幾個人實在是毫無困難。

    顧謙非這一回從逃亡者搖身一變成為抓捕者。他遠遠地跟在方嵐欣和嫌疑人的身後，用耳麥通知在B1車庫裏埋伏的警員們做好動手的準備。

    雖然有六成左右的可能是女主播案窮兇極惡的連環殺手，但是嫌疑人笨拙的身手在訓練有素的刑警面前還是弱了點，剛剛從電梯裡出來，就被幾名年輕力壯的刑警撲到在地，並戴上了手銬。

    死胖子一臉懵逼地被押上民用牌照的車輛，直到這會兒才緩過來，忐忑不安地看著一左一右把自己夾在中間的兩位便衣，“大哥，你們抓錯人了吧？小弟初來鷺城，應該沒有得罪各位大哥吧？”

    “閉嘴！你做過什麼自己心裏清楚。”坐上前排副駕位置的方嵐欣一改當主播時的溫順模樣，瞬間展現出身為刑偵大隊長面對嫌疑犯時的強大氣場，開口喝止了他。

    這時嫌疑人才注意到“芳菲”也在車上，頓時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該不會是仙人跳吧？你們是芳菲的人？我可什麼都沒做過啊，別想訛我！”

    “我們是鷺城刑警，現在懷疑你與一起謀殺案有關，有什麼話回局裏再說。”坐在他右手邊的警員小丁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自以為是的猜測。

    “啊？你們都是警察！”嫌疑人這會兒終於認清現實，頓時哭喪著臉向方嵐欣哀求到，“冤枉啊！師姐。早知道你是警察，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約你出來吃飯啊！師姐，我錯了！下次不敢了。但是這次我是真的冤枉啊！”

    顧謙非坐在另一輛車上，透過方嵐欣身上的竊*聽器旁聽著這段鬧劇式的對話，漸漸地眉頭深鎖，思考了片刻之後，最終無奈地搖了搖頭。

    坐在他旁邊的老李見狀不解地問到，“怎麼啦？顧先生，有什麼不對嗎？”

    顧謙非摘下自己的耳麥，不再去關注前車上的對話，轉頭看著老李說到，“嗯，恐怕抓錯人了。從性格特徵上來看，這人應該不是女主播案的兇手。”

    老李聞言大吃一驚，驚愕地追問到，“這個嫌疑人不是和您的罪犯側寫完全相符嗎？還有什麼問題？”

    “這個嫌疑人雖然各方面條件都和我罪犯側寫裡的酷似，但是他那種侵略性極強的色慾，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來。遇到他這種急色鬼，讓他進家門就等於放開了最後一道防線。”

    藉着向老李解釋的機會，顧謙非自己也將今天的所見好好梳理了一遍，更加確信這個好*色的死胖子絕非連環殺手。“如果是那些利益薰心，以攀上高枝變鳳凰的拜金女主播也就罷了，偏偏女主播案的兇手喜歡的都是那些清純型的，不會輕易因為錢財誘惑就放棄自己的做人原則。”

    “可是他電腦硬碟上的那些東西怎麼解釋？”儘管相信顧謙非的判斷力，但是老李的心中依然抱有一絲幻想。

    顧謙非聞言冷冷一笑，“這個啊，這個只能說明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沒少糟蹋過女人。只不過他的手段沒有女主播案的兇手那麼兇殘而已。”

    “那還抓他不抓？畢竟他沒案底。”問出這樣的問題，老李並非民不舉官不究，而是一大隊現在精力有限，既然這個不是正主，那就實在沒精力在死胖子身上浪費時間。

    “為什麼不抓？”就衝這死胖子敢對方嵐欣圖謀不軌，今天抓他就不冤。當然，還有更深層次的理由，顧謙非暫時沒說。

    車行十幾分鍾，很快來到了長嶽路刑偵支隊。一大隊的刑警們興沖沖地押著嫌疑人去了審訊室，而顧謙非則獨自點了支菸，在支隊大院裏對著西下的落日孤獨地抽了起來。抓不到正主，方嵐欣的壓力大，他心裏同樣不好受。

    案子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若要論責任，顧謙非認為自己這個顧問的缺失比方嵐欣要大得多。他沒有盡到主動提醒的義務，導致案情一再被延誤，導致更多的受害者相繼出現。之後又自作主張地製造了一個誤會，給真兇製造了一個退縮的機會。

    現在好了，女主播案的真兇偃旗息鼓，不知道藏哪兒了。而一大隊兩次出手，兩次誤中副車，情何以堪。也不知道這樣的局面還要持續多久，真兇什麼時候纔會咬“芳菲”這個香餌。

    顧謙非對著落日，開始重新思考這個案子，總覺得自己應該是算漏了什麼，必須冷靜下來重新理順一遍。

    在他身後不遠處，老李也抽著煙，而且是他下車時遞的，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

    眼看著顧謙非沒有主動告知方嵐欣抓錯人的意思，有了之前“第六個女主播”案故意隱瞞真相的前車之鑑，這位顧大顧問也算是有“前科”的人了。老李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小會兒，最終丟掉手裏的菸蒂，用腳狠狠地踩滅，轉身追進審訊室，向方隊彙報。

    不一會兒，方嵐欣一臉凝重地走了出來，和顧謙非並肩而立，對著夕陽。

    “老李都對我說了。你說的沒錯，這個嫌疑人表現得太好*色了，一點都不懂得矜持。如果女主播案的真兇也像他那樣，一般的女孩誰敢讓他進家門，除非那些想要投懷送抱傍大款的。可是如果是那樣的女孩，兇手也就沒必要用強了，而且還是最殘忍的姦殺，除非他天生嗜殺。可是如果真是天生嗜殺的人，也不可能只把目標鎖定在女主播身上。”

    “你分析得很對，就是這個理。”對於方嵐欣有自己的主見，顧謙非還是比較高興的。

    他並不想把對方培養成第二個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勢和劣勢。走別人的路只會限制自己的發展，永遠達不到對方的高度，更遑論超越。只有走自己的路，揚長避短，才能開闢出一條超越先驅的新路。

    “但是聽老李說，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放掉這個嫌疑人？”方嵐欣關心的同樣是這個問題。

    “你自己思考一下，放了他有什麼好處和壞處？”顧謙非打算繼續發揮她的主觀能動性，而不是給她一個現成的答案。

    方嵐欣微微蹙了蹙眉頭，眼睛瞪得比往常要大一號，這是她認真思考時的表情，配上那略顯無辜的眼神，讓人看著不由自主地會產生保護欲，讓顧謙非看得心砰砰跳。

    同樣是這個女孩，五年前剛剛從警校畢業，身上帶著初生牛犢的衝勁，稚嫩而青澀，對他的吸引力還不如破案來得大。經過時間的洗禮，青澀的果實已經成熟，散發著香甜的誘惑，顧謙非已經無法再像當年那樣無視。

    不一會兒，方嵐欣得出了自己的結論，“放了他的好處無非就是減少我們的工作量，可是就現在女主播案半停滯的狀態，我們的工作量其實也不算大。”

    她這裏忽略了自己的工作量。相比於一大隊其他刑警每天八小時工作，還要兼職主播的她工作量卻高達十二小時。當然，這不是關鍵，所以不提也罷。

    “至於壞處，很明顯的，在他面前，我的真實身份已經暴露。就算我們要求他保密，可是誰又知道他是否能夠做到。只要他洩露一點口風，相信長夜直播平臺裡的觀眾們很快就會傳開。”

    “沒錯！你現在在長夜直播平臺裡是排的上號的大主播，你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數以萬計的目光，而他又是你總榜第三的土豪，他的言行同樣對你影響巨大。就算他肯保密，也難免會在平日裏出現什麼不恰當的言辭，引起女主播案真兇的注意。”

    顧謙非無愧於方嵐欣的師父，考慮問題更加周全，想得也更深遠。

    於是兩人就這一點達成了初步共識，決不能放走這個死胖子。至於以什麼名義向檢察院申請逮捕令長期羈押他，這個就簡單了，他的硬碟裡存了不少“罪證”。

    在錯誤的時間裏招惹了錯誤的人，死胖子也許很無辜，但從根本上來說，他也不算無辜者。

    在法律上，迷*奸視同為強*奸，屬於刑事案件，由檢方負責提起公訴，可以不需要受害者主動報案。當然，最終能否定罪，還是需要受害者出面舉證。

    而顧謙非現在的目的並非給死胖子定罪，只是想確保在女主播案的案件真正告破之前，對方老老實實地待在支隊的拘留室裏，不要出去添亂。

    “不過現在有個問題。如果以嫌疑人的犯罪屬地來看，我估計那些被他性侵的女性十有八九不是鷺城的。根據刑法中的犯罪屬地管轄原則，這個案子可能會被打回死胖子的居住地羊城去審理。”

    把嫌疑人送回羊城去，對於發生在鷺城的女主播案又不是什麼好事，很有可能會不小心暴露了方嵐欣以警察身份兼職主播進行釣魚這件事。顧謙非擔心的正是這個。

    “死胖子？”方嵐欣聽到顧謙非如此稱呼嫌疑人，不禁莞爾一笑。“好吧，我明白你顧慮什麼了，我會跟領導溝通的，想辦法採用合理的手段把他留在鷺城，哪怕多留幾天也好。”

    稍作商量之後，顧謙非已經沒必要繼續留在支隊，而方嵐欣也要趕緊去做針對性的佈置。

    臨別之時，方嵐欣突然面帶狡黠笑容地問到，“你那麼討厭那個嫌疑人，該不會是因為我的緣故吧？”

    顧謙非聞言頓時有些慌亂，“什麼呀！那個，那個，我只是如實地描述嫌疑人的性格及體態特徵而已。”

    然後他在方嵐欣開心的注視下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