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氣在這一刻似乎凝固了，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趙富貴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著顧謙非，他要親眼看到“鬼哥”手中的摺疊刀捅進這個人的心窩，看著熱血從這個人的胸膛裡噴灑出來。

    只有讓顧謙非去死，他才能把這兩個月來內心的鬱結給消除，才能告慰自己即將失去生命的兒子趙威，才能對鷺城販毒集團這兩個月來已經遭受和正在遭受的各種損失有所交代。

    “鬼哥”雖然拿著能夠殺人的兇器，但是他卻是最膽戰心驚的一個，緊張得忘了呼吸。他是喜歡折磨人沒錯，曾經也很喜歡拿刀砍人，但是說到正兒八經的殺人，今天將會是第一次。

    這一刀若是捅下去，他從此不僅僅是個毒販，還將背上一條人命。他總說自己是“鬼哥”，不怕鬼，但是此刻卻心虛得很。

    年輕的緝毒警同樣緊張得無法呼吸。他雖然每一天都希望自己趕緊死去，不要再承受那種非人的折磨。但是此刻真要讓他眼睜睜看著緝毒戰線的戰友在自己的面前倒下，他卻又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可貴，活著的價值。

    他想要閉上雙眼不去看這一幕，卻又瞪大了雙眼希望看到奇蹟發生。呼吸，在這一刻對他來說是奢侈的。

    而顧謙非則憋住了呼吸。他瞪大了雙眼看著明晃晃的刀尖向自己的胸前刺過來，內心充滿了遺憾。

    他遺憾自己沒機會親眼看見趙富貴被戴上手銬的樣子。

    他遺憾自己沒機會履行對王建國的承諾，繼續負重前行。

    他遺憾自己沒機會繼續查五年前的案子，還老王一個公道。

    他遺憾自己自始至終沒有勇敢地對方嵐欣說一聲“我愛你！”

    人生難免一死，但是顧謙非還有太多未盡的事，還有太多的牽掛，如果讓他在這一刻倒下，他實在不甘心！

    “我不想死！”他在內心裏大聲地呼喊，但是嘴裏卻始終一聲不吭。因為他知道，軟弱並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向毒販服軟，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更加肆無忌憚。

    此刻他終於明白那些革命先烈為何會說出“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生”這樣的話語來。因為總有人會在負重前行的道路上倒下，你生前站得越直，就會為後人開拓更好的視野，掙出一片更廣闊的天空！

    在緝毒這條道路上，每一個人的犧牲都是值得的。每一位犧牲的緝毒警都在用他們年輕或者年老的生命，去挽救更多的無知者與無辜者。沒有他們的犧牲，這個世界遲早會被各種各樣的毒品所充斥，人類將會在毒品中墮落、沉淪、滅亡！

    如果說緝毒是一條人類自我救贖的大道，顧謙非願成為一個殉道者。

    這一刻，他眼神寧靜祥和，勇敢地直麵死亡。

    面對這樣的顧謙非，“鬼哥”彷彿直麵巍峨的長城與堅固的盾牌，就像那枚讓他不由自主心生畏懼的警徽被放大了無數倍一樣。他的手和腳在這一刻都哆嗦了，半天沒能往前再進一步。

    趙富貴在身後不耐煩地喊到，“動作快點！你不是個狠角色嗎？今天怎麼這麼慫？”

    “鬼哥”聞言悚然一驚，意識到趙董對自己已經有所不滿了，趕緊邁前一步，一刀往顧謙非的胸口捅去。

    就在這時，他口袋裏想起了一段急促的音樂，像催命鬼似的以八六拍的快節奏催促他接電話。

    這個鈴聲是“鬼哥”專門為劉總的來電而設定的，平常一聽到這個鈴聲就會第一時間接聽，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耽擱。

    此時聽到這個鈴聲，平常養成的條件反射讓他瞬間忘記了自己此刻的任務，手忙腳亂地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接聽，“喂！劉總，您吩咐！”

    “快讓趙董上來地面，關好地下室暗門！警察來了！好多！快！”劉總的語速比“鬼哥”的鈴聲節奏更快。而且他的大吼聲穿透力極強，即便隔了兩三米遠，趙富貴都能聽見具體內容，更遑論已經近在咫尺的顧謙非。

    在這一瞬間，趙富貴情緒失控了，“先殺了姓顧的！不能留他活口！”

    然而刀子已經伸到顧謙非胸前的“鬼哥”卻猶豫了，警察已經包圍了化工廠，自己如果這時候殺人，豈不是老壽星上吊——活膩了。

    顧謙非則雙眼一亮，趕緊勸說，“阿鬼你別聽趙富貴的！現在工廠裡沒有毒品，警察來了也沒法治你罪。但你若是殺了我，死罪難逃！”

    “鬼哥”聞言一個激靈，嚇得把手裏的刀都給丟了。他雖然喜歡逢迎上司，但也不是那種不要命的人。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命大，在生與死的抉擇面前，他沒有顧謙非的勇氣與執著，他的選擇永遠是生。

    趙富貴氣急敗壞地撿起“鬼哥”掉落的摺疊刀，一把將他推開，親自向顧謙非走過來。

    顧謙非見狀戲謔地看著他，“你真敢殺我？如果是這樣，警方會非常喜聞樂見的。”

    趙富貴之前只是因為弄死顧謙非的計劃功虧一簣而怒火攻心，這纔有點失去理智。現在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冷靜下來，從兜裡掏出一塊手帕，擦掉自己的指紋，把刀重新塞回“鬼哥”的手中。

    正當“鬼哥”左右為難地看著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摺疊刀時，趙富貴開口說到，“你躲在下面看好姓顧的，我上去與警方周旋。”

    只是警察來的速度比趙富貴想象的要快得多，他剛剛推開地下室的暗門，就見到一群刑警一擁而入。他急中生智地指了指地下室，“報告警察同志，我找到逃犯顧謙非了！他就在下面！”

    這時候，從一群刑警當中走出一名異常漂亮的女警花，手中還拎著一副手銬。此女趙富貴也認得，正是刑偵一大隊長方嵐欣。

    方嵐欣走到趙富貴身旁，突然拿手銬往他右手手腕一甩，直接銬住，然後用力往背後一擰，乾淨利落地把左手也給銬上了，“你被逮捕了！”

    “冤枉啊！警官！我是良好市民，抓我幹什麼？”雖然不知道顧謙非是如何做到的，趙富貴早就猜到這些刑警是衝自己來的，只是強烈的求生慾望讓他選擇繼續裝傻充愣。

    “明人不說暗話！我代表鷺城刑偵三大隊，正式以販毒罪和謀殺罪等多項罪名將你逮捕！”說這話的是劉宇飛，他也來了。

    “販毒？怎麼可能！”趙富貴依然在裝蒜，“你們可以搜搜我的身上，搜搜我的家裏，哪裏有毒品？我是良好市民！你們不能冤枉好人！”

    方嵐欣可沒有工夫和趙富貴扯皮，一把推開他，衝進了地下室，舉起手槍對著依然在那裏糾結的“鬼哥”，“放下刀子，舉起手來！不然我要開槍了！”

    “鬼哥”聞言終於從糾結中得到了解脫，膽戰心驚地丟掉手中的刀子，老老實實地舉起雙手。

    方嵐欣看到顧謙非還活得好好的，終於鬆了口氣，從“鬼哥”那裏要來了鎖鏈的鑰匙，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了下來。“吃了不少苦頭吧？讓你逞強！”

    這時候劉宇飛也帶著幾個警員，押送著趙富貴來到地下室。

    “我說過，我會把你們一個個送上法庭，送上刑場！現在你信了吧？”顧謙非忍著身上的傷痛，在方嵐欣的攙扶下坐到了大班椅上。

    這一刻他和趙富貴的位置互換，對方到了階下囚的位置。

    趙富貴一聲不吭，他知道現在自己說什麼都是錯，都有可能成為自己的罪證，還不如裝聾作啞。

    顧謙非卻沒打算放過他，既然對方之前打算在精神上擊垮自己，現在自己雖然不能虐待犯人，卻可以從精神上好好讓對方體會一下什麼是絕望。

    “你應該很想知道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吧？我是怎麼讓警方知道你出現在這裏的準確時間？你的線人又是為什麼會沒有及時通知你警方的動向？警方又是為什麼會相信我這個殺人犯說的話？”

    “為什麼？”趙富貴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因為這些都是此刻盤桓在他內心的疑問。

    如果說警方願意信任顧謙非，那倒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這位“顧大神探”以顧問的身份與刑警們相處了小半年時間，彼此有過合作，相互信任。在顧謙非突然成為“兇案現場”強*姦殺人嫌疑人時，刑偵支隊的刑警們願意相信他是無辜的也就不奇怪了。

    趙富貴真正無法理解的是另外兩個問題。

    在他出門之前，陳繼業還和線人透過電話，確認刑偵支隊今天週末休息，除了留守的值班人員之外，不管是負責緝毒的三大隊還是其他兩個大隊，都沒人上班。

    在這之後，爲了避免被警方盯梢，他甚至沒有從正常路線離開趙家別墅，而是從別墅東面乘坐快艇悄悄離開，然後在幾公里之外的海岸線上上了一輛陳律師安排的轎車。來到同集區之後，他又讓司機在日用化工廠附近反覆兜圈，確認這一帶沒有警察設伏和監視，纔敢走進工廠。

    沒想過，還是載了。

    究竟是為什麼？趙富貴一臉不解地看著顧謙非，希望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