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謙非的條件在趙富貴看來合情又合理，換做是他自己，設身處地的情況下，也會提出同樣的條件。

    但是他卻不能答應。

    答應這個條件，就意味著要把真兇推出來抗下“兇案現場”強*姦殺人案的罪行。且不說當初負責動手的那個殺手會不會答應，這麼做就意味著趙富貴手中再也沒有顧謙非的把柄，又如何能保證顧謙非事後會不會繼續用那些證據去扳倒鷺城販毒集團。

    趙富貴沒有答應，而是讓劉總先去查顧謙非的手機，以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掌握了某些證據。同時他自己那邊也會去查一查吳鷺興的情婦林美娜，看看這個女人是否真的見過顧謙非。

    半個小時之後，結果出來了。雖然還不知道顧謙非究竟掌握到了什麼樣的證據，但是可以確認他說的話大部分屬實。

    滿心忐忑的趙富貴借用陳繼業的電話再次與顧謙非進行交涉，“你的條件對我不公平，我不能接受。哪怕你銷燬了所有證據，只要你還在國內，還在幫警察，我就沒法安心。要不這樣，我給你一大筆錢，並且幫你偷渡出境。你帶上一輩子花不完的錢，到國外逍遙一輩子，咱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顧謙非思考了片刻，給出自己的意見，“我信不過你。你們這些毒販心狠手辣，我怕到了公海上，你就把我剁了喂鯊魚！必須洗脫我的罪名，讓我繼續待在刑偵支隊，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我的安全！”

    “這樣的話，條件怕是談不攏了。”趙富貴對於顧謙非的忌憚更甚於以往。如果手中不能抓著對方的把柄，他說什麼都不能答應。

    這次交涉只持續了幾句話的工夫，最終的結果是不歡而散，雙方無法誰也取信彼此。畢竟雙方此時是死仇，根本不是三兩句話可以化解得了的。

    王建國已經犧牲，顧謙非根本不可能向鷺城販毒集團妥協；而趙威也已經完成了死刑終審判決，離死不遠，趙富貴好不容易纔讓手下想出了這麼個陷害顧謙非的方法，怎麼捨得罷手。

    雙方各懷心思，要想找到彼此都能接受的契合點，談何容易。

    地下室裏很快恢復了一片死寂，只能偶爾聽見樓上製毒車間裡搬動物品傳來的聲響。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頭頂只有一盞節能燈，根本無法判斷時間，顧謙非只能渾渾噩噩地一直等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樓上安靜了下來，而他的肚子更餓了，嘴唇也因為一整天沒喝水而變得皴裂，嗓子眼直冒火。

    就在這時候，地下室上方的暗門被開啟，一串腳步聲隨即響起。昏昏欲睡的顧謙非抬起頭，看到了趙富貴那張熟悉的臉。

    “趙富貴，你終於還是來了。”他用嘶啞的嗓音大聲說到，一點都不像被餓了一整天的人。

    在他身後，那名臥底緝毒警也跟著動了動，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趙富貴。

    “樓上的車間收拾好了是吧？”顧謙非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趙富貴並沒有否認，而是站得遠遠的，似乎是在嫌棄地下室的臭味，“你猜對了，這間製毒工廠已經不復存在，就算警察來了，這裏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化工廠。吳鷺興那邊我瞭解過了，他根本沒告訴過林美娜洗錢的事情，你也不可能查出什麼來。而且就算你們掌握了吳鷺興網路販毒的證據，那也是他個人所為，和我無關。”

    這個鷺城販毒集團頭號大毒梟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裏，顯然是已經做好了安排，掃除了後顧之憂。

    顧謙非靈光一閃，瞬間聽出了對方的潛臺詞，突然開口問到，“吳鷺興畏罪自殺了是嗎？你安排的，讓他被自殺？”

    果然，趙富貴聞言楞了一下，“你連這個都猜到了，了不起！吳鷺興自己做事不嚴密，被你抓住把柄，死得其所。不可否認，你確實很聰明，也很能幹，就是不識時務，非得和我作對！當一個窮警察、窮偵探有什麼好？辛辛苦苦一輩子，也賺不到幾個錢，還隨時有可能會送命。”

    “你現在看起來很富有，但是你的精神世界空虛、恐懼不安，而我的精神世界卻非常富足。有一天你會帶著手銬被執行死刑，以後人們提到你，只會記得你是一個失敗者。而我將驕傲地活在人們的心中！”看到對方胸有成竹的模樣，顧謙非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談條件的可能。

    “哼！你倒是很硬氣，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在這之前，我會先讓你上路！”趙富貴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我已經改變注意了，不想再把你交給警察去處置。我要站在這裏，親眼看著你死在我面前，以解我心頭之恨！不！我要讓你死得比你身後那個傢伙還要慘！拔光牙齒、拔光指甲、敲斷骨頭，然後再一刀一刀地割肉放血！”

    “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自己？”顧謙非問到。

    趙富貴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很抱歉，吳鷺興死了，你和王建國之前的努力全都化為烏有。長夜娛樂我可以放棄，大不了放棄網路銷售的盤子，反正那只是個零頭。至於洗錢麼，網路直播不能洗了，我還可以用網絡遊戲來洗錢。沒有你和王建國，沒有我那個蠢兒子，我不相信警方還能查得到什麼！”

    “只是這樣？看來你還是低估了我的能力。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幫我洗脫罪名。”顧謙非沒有一絲畏懼。

    趙富貴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是瘋了，就是太自大！如果你真想我放過你，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這樣吧，你殺了那邊那個警察，作為投名狀。然後喊我一聲爹，我收下你這個兒子，你就不用死了。”

    顧謙非聞言扭頭看了看那名臥底，有那麼一瞬間，他也很想幫對方解脫。

    這名年輕的緝毒警真是活得生不如死，全身上下沒有一根完好的骨頭，全都被惡毒的毒販們一塊一塊地敲斷、敲碎，就只剩下指尖勉強還能動一動。就算他有幸能夠被救出去，餘生也不可能再站起來，只能像一灘爛泥一樣在床上躺到死。

    甚至在聽到趙富貴的條件之後，這名年輕的緝毒警還向著顧謙非投過來鼓勵和期待的眼神，顯然他自己也不願意這麼痛苦地活下去。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最好的解脫。這兩個月來，如果不是毒販打斷了他的骨頭，拔了他的牙齒，他可能早就想辦法自盡了，省得每天承受無盡的痛苦。

    今天如果不是顧謙非突然出現，分散了毒販的注意力，按照那個“鬼哥”的習慣，每天上班不過來折磨他一頓就像生活在少了樂趣似的。

    他很感謝顧謙非出現在這裏，讓他時隔兩個月之後又一次看到了緝毒戰線上的戰友，知道自己不是在孤軍奮戰。但他更希望顧謙非能夠脫身，而不是走上自己的老路。

    眼神交匯間，顧謙非感受到了年輕人的心意。但是那終究是一條生命，而且是在緝毒戰線上並肩作戰的戰友，他連想都不用想，唯有拒絕。

    趙富貴津津有味地看著兩人透過眼神傳達彼此的敬意和惺惺相惜。在他看來，敢阻礙他發財的人，就應該用最殘酷的手段去打擊。唯有如此，才能震懾住那些充滿不切實際幻想的年輕人，老老實實地去過自己的太平日子，而不是前仆後繼地和販毒集團做對。

    至於交易，只是他隨口說說而已，並不可能把這個條件當真。他就是想看看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顧謙非是否還能像嘴上說的那麼硬氣。他在道上混了三十多年，見過太多所謂的硬漢，在面對死亡的那一刻，哭得像個娘們似的。

    趙富貴期待看到顧謙非崩潰的那一刻，於是他不緊不慢地讓一直跟在身後的劉總從樓上搬了張椅子下來，坐在地下室的入口處。

    “去把你手下那個阿鬼叫來，讓他來動手。如果他做得好，以後阿強的那塊業務歸他。”

    “那阿強呢？怎麼安排？”劉總在上樓之前問到。

    “強哥”和“鬼哥”一樣，都是劉總的直屬手下，而且“強哥”更加機靈能幹。只不過“強哥”有個喜歡親力親為的壞毛病，以至於一不小心在阿羅海城市廣場被追捕顧謙非的滄海分局刑偵大隊給抓了。不過既然陳律師已經說了，關不了幾天，那應該是沒事。

    陳繼業這人雖然討厭，但是在法律方面的見解還是很到位的。劉總雖然不待見這個人，但是基本的信任還是有的。

    “我打算讓阿強去操持一個新的洗錢公司，就搞網絡遊戲吧。那玩意兒用來洗錢更加神不知鬼不覺，就是沒法在網上賣貨。不過我考慮過了，網上賣貨終究還是不夠穩妥，這一塊業務咱們暫時先放一放，專心做好線下。”

    趙富貴不愧為鷺城販毒集團的頭號大毒梟，在除掉吳鷺興這枚已經被警方鎖定的定時炸彈之後，已經做好了新的規劃。他能夠帶著一幫兄弟白手起家做到今天這種規模，在整個東南沿海都是排得上號的大佬，能力方面絕對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走錯了路而已。如果他能夠把這份才能用在正道上，也許現在就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企業家了。

    劉總作為最早跟著他的手下，對於他的安排一向心服口服，轉身離開了地下室。

    看著劉總離開，趙富貴坐在從二樓辦公室裏搬下來的大班椅上，舒服地翹著二郎腿，對顧謙非說到，“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那個阿強是個虐待狂，一旦讓他動起手來，再想要喊停可就不容易了。”

    對於這種明顯帶有調侃意味的話，顧謙非不予理會，而是閉上眼睛，讓自己好好休息一會兒。雖然算不出現在的準確時間，但是從趙富貴出現的時機來看，現在應該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一天一夜沒睡，三頓飯沒吃，又遭受了一頓毒打，他現在的體力和精力都已經滑落到了谷底。

    可是想要活下去，想要戰勝趙富貴，他必須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