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死者也欠費了
10月9日,農曆九月初一,暮秋,西風颯颯。天色略顯陰沉,給鷺城這座美麗的濱海小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混沌了天與海的交界線,模糊了湖光山色的風景畫卷,足以讓憂鬱的人有感而發地悲秋一番。
大自然的蕭瑟只是四季輪迴中的一個必然階段,來年依然春暖花開。然而人性的墮落有時候卻是不可挽回的,一旦淪喪就無法回頭。
販毒與謀殺,兩者名義上不同,在本質上卻是相同的,區別在於前者是用軟刀子殺人,被殺者還一邊幫對方數錢。同時面對兩個這樣的案子,人難免會沾染一些暮秋之氣,情緒也隨之低落。
顧謙非一早起來,內心就鬱結著,彷彿被陰沉的天氣所感染。但他從來就不是那種感性的人,更不會悲秋傷春,對於這種無謂的情緒頗為費解。
昨天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一年之中的第十七個節氣寒露到來,鷺城的最後一絲暑意也終於散去,每天早晚的秋風吹得人瑟瑟發抖。早起的他不得不加了一件外套,免得一不小心又感冒了。
爲了不讓方嵐欣煩心,他一大早就來到刑偵支隊,準備展開第五輪排查。在大院外面抽一支菸的工夫,就看見方嵐欣一身筆挺的警服,英姿颯爽地從馬路對面走來。路人看她的眼神顯得非常複雜,即有對美女的驚豔,又有對警察的敬畏。
“有主意了嗎?”看到顧謙非,方嵐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顧謙非老老實實地搖搖頭,“暫時沒有。所以我打算去現場看一看剩下的八戶,或許會有什麼靈感。”
“行,你等我一會兒,我帶你去。”方嵐欣腳下不停地往支隊大院裏走,“今天不用開早會,你在樓下等我,我上去拿車鑰匙。”
顧謙非深知自己不可能拋開方嵐欣單獨去檢視這八戶人家,否則他也沒必要一大早來支隊大院裏等著,自己直接過去蓮花北社羣就可以了。
不一會兒,方大隊長腳步匆匆地從樓上下來,手裏抓著警車鑰匙,對著他甩了甩頭,馬尾辮在身後飛揚。
看到她朝氣蓬勃的樣子,彷彿有一道陽光穿破了天空的陰雲,照亮了顧謙非的心頭,把一大早的鬱結一股腦兒全部驅散。
因為走得很早,當兩人驅車來到蓮花北社羣時,居民們纔剛剛出門要去上班。看到便衣男與女警花的搭配,很多人頓時想起了國慶節前流傳在網上的那張翔鷺KTV背影照,照片中的男女主角似乎就是眼前的兩人。
那張照片本身並沒有什麼亮點,根本看不到方嵐欣清麗脫俗的容顏,關鍵是首發照片的人說照片中的男主角就是名噪鷺城的“顧大神探”,這纔是吸引人們眼球的焦點所在。
於是“顧大神探”與美女警花的故事再一次被吃瓜群眾傳頌,成為今天鷺城社交圈裏的熱門話題。
當然這只是插曲,兩個人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裏。他們心心念念只有無名屍案。
在方嵐欣的帶領下,兩人很快來到了第一戶的家門口。
顧謙非先是在樓下看了看這戶人家的門窗,然後再來到這家人的房門外,伸出手指在門把手的位置搓了搓,然後轉頭對方嵐欣搖搖頭,“不是這家。”
方嵐欣有點懵,“怎麼判斷的?”
顧謙非指了指門把手,“門把手沒有積塵,門窗緊閉。說明這家人是有計劃的外出,並且外出時間並不是很長。估計是國慶節前外出旅遊,暫時還沒有回來。”
方嵐欣聞言恍然大悟,同時拿筆將這戶人家的門牌號劃掉,留下七個未排除項,然後興高采烈地說,“走!繼續,下一家!”
到了位於同一個小區的第二戶時,方嵐欣現學現用,按照顧謙非剛纔的套路進行觀察。然而兩個人的好運氣似乎在第一戶就用光了。第二戶人家不但開著窗,門把手上也積著塵,屬於無法排除的選項。
方嵐欣見狀有些失望,微微嘟起了嘴。也只有在顧謙非面前,她纔會如此放鬆地把自己的內心表達出來。如果是帶手下辦案,她已經做到了喜怒不形於色,儼然是一位鐵面女警官。
顧謙非見狀便安慰道,“你也別急著失望,說不定死者生前就住這裏呢?我們還是要再去看看其他六戶,說不定可以全部排除。”
接下來,兩人在蓮花北社羣的四個居民區走了一圈,把剩下的六戶也看了一遍。最終的結果是三戶關了門窗,屬於有計劃外出,但是隻有兩戶門把手沒有積塵,屬於短期外出。
“關了門窗的未必就不是死者的住所,也許他有出門就關窗的習慣也說不準。所以凡是門把手或者鎖孔當中積塵的,都不能排除嫌疑。”顧謙非分析到。
“好的。”方嵐欣一邊聽,一邊記錄細節。她的創造性思維不如顧謙非,破案需要依靠學習和經驗積累,所以要活到老學到老。
而顧謙非就不同了,那個腦子不知道是怎麼長的,除了擁有查案需要的基本刑偵專業知識之外,還額外掌握了諸多的偏門知識。除此之外,更是擁有隨時都會閃光的奇思妙想,這些都是方嵐欣學不來的。
但是方嵐欣有一個優點,就是虛心好學,哪怕已經坐上了刑偵大隊長的位置,依然保留著赤子之心,用心吸收顧謙非在辦案過程中傳授的一切。這一點並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很多人在做到了她現在的位置之後,就失去了必要的謙遜,覺得接下來只要不斷地累積經驗就足夠了。
方嵐欣記完筆記之後,看著清單上剩下的五戶,再次把充滿了希冀的目光轉向顧謙非,希望他拿出更多的點子。
然而顧謙非目前也只能做到這一步,暫時拿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能夠在剩下的八戶之中又排除掉三戶,已經非常了不起。
只是不管剩下的是五戶、八戶,還是二十三戶、四十九戶,其實區別並不大。無法入戶調查取證,哪怕死者的住處就在他們此刻站著的某一扇門背後,也只是停留於猜想。要把猜想變成現實,就必須拿到能夠說服檢察官開出搜查證的線索。
而唯一能夠站在門外就獲取的線索依然只有一個——證物手機的WiFi訊號。繞來繞去,其實關鍵的一點一直沒變。只要能連上WiFi,證明某一扇門背後是死者的住所,就能說服檢察官提供搜查證讓他們合法破空門入戶,以採集更多關於死者的線索。
“死者住所的WiFi沒了。”顧謙非再次強調這一點,與其說是講給方嵐欣聽,不如說是在提醒自己,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利用到的地方。
“有什麼情況會導致WiFi沒了?”這句話確實是在問方嵐欣。
這位已經擔任了刑偵大隊長的小徒弟聞言開始努力思考,並掰著手指頭,將想得到的可能性一一列舉,“一、路由器壞了;二、停電;三、斷網。”
顧謙非想了想,又補充了一點,“四、人為破壞。”
“啊?那可怎麼辦?”方嵐欣心中一驚。
顧謙非喘了口氣接著說到,“這種可能性不大。兇手不會預見到我們能夠透過手機裡隱藏的WiFi賬號來定位死者住處。如果他們能早想到這一點,就不會只是刪除手機資料,而是會用更徹底的辦法,比如對手機進行系統還原,甚至是從物理層面上銷燬手機。”
方嵐欣聞言鬆了口氣,順便白了他一眼,“你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
顧謙非笑了笑,他是故意的,目的是爲了讓對方放鬆一下心情,別老是皺著眉頭。你說這麼一個大美女,如果眉頭皺多了長出眉間紋,那該多可惜。
緩解了方嵐欣略有些消沉的情緒之後,他開始正經地分析,“你說的三種可能當中,第一種是小機率事件,同時也是無解的。如果死者住所的路由器壞了,除非我們破門而入,否則永遠不會知道,也無法證明。但如果真能破門而入,我們也不需要這麼費勁去推理分析。”
“嗯,希望是後兩種可能。路由器突然間壞掉的可能性,應該只比人為破壞路由器的可能性稍大一點點,都是小機率事件。”方嵐欣也同樣抱著樂觀的想法。
說真的,遇到無名屍案這種毫無頭緒的案件已經夠倒黴了,相信他們的運氣不會這麼差,什麼壞事都被他們遇上。如果真要是那樣,這個案子也別查了,直接歸入積案,束之高閣得了。
“所以停電和斷網兩種可能是一半一半。”方嵐欣得出如此結論。
“不,停電的可能性也是不存在的。”顧謙非立刻否決了她的結論,“剛纔一戶一戶排查過來的時候,我順便瞄了一眼各家各戶在一樓的電錶箱,確定不存在停電的現象。而且我們從節前第一輪排查開始,到現在已經是第五輪,你不可能五次都遇到他家停電。”
聽到這個,方嵐欣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非常確定之前上樓的過程中,顧謙非並沒有停下來仔細觀察電錶箱,最多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路過的時候“瞄了一眼”。就這麼一眼的工夫,他已經把這些細節提前考慮到了,真不愧是被海城刑偵一支隊長朱邦看重的神探。
“那就是被斷網咯?”方嵐欣也沒想到,自己想到那麼多種可能性,最終居然會被顧謙非一一反駁,唯獨留下斷網一種可能性。
兩人聊到這兒,樓上正好有人下來。樓道被他們兩個人一堵,對方就有些不方便了。
於是顧謙非讓了讓路,同時對方嵐欣說,“走吧,咱們也別老是堵在人家樓道里,去樓下找個地方坐,慢慢想。”
兩人下到一樓半的拐角處,路又被堵了。一名身穿煤氣公司制服的男子拿著一個本子,正對著牆上貼著的一張表格抄抄寫寫。
顧謙非見狀湊上去看了一眼,頓時露出驚喜的表情,“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