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頭頂上的無影燈
讓顧謙非眼前一亮的是一條夜間拍攝的短影片,內容是個人燈光秀。
在一段歡快俏皮的背景音樂當中,死者不斷地搔首弄姿,擺出各種造型,並且在每一次變換姿勢時輔以拍手或者響指來打節拍。而隨著她的每一次發聲,臥室裏的燈光就會或亮或暗。
在光線的明暗變化之中,配上死者那張算是挺漂亮的臉,以及風情萬種的各種姿勢,顯得別有一番味道,讓人看了不免有些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客觀地說,整段影片其實並不精彩,也難怪她一直紅不起來。但是美女展現風情,對於大部分人還是頗具吸引力的,就連顧謙非也會忍不住去想象,畫面中的女孩如果換成了方嵐欣會是個什麼樣子。
等他不自覺地傻笑出聲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分神了。
不算昨晚,單單從早上起床到這會兒,他已經連續看了七八個鐘頭的短影片,而且還不是站在欣賞的角度去看,而是拿出查閱監控影片的那種認真態度,時刻注意著畫面當中的每一個細節。
這毫無疑問是個苦差事,所以他此刻的精神極度疲憊,估計只要一躺下就會合眼睡著,開個小差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過這條不一樣的短影片讓他精神為之一振,並且找到了之前那個小疑點的答案——燈光。
沒錯,在自殺短影片當中,那段變亮了不到兩秒鐘的畫面確實就是燈光!
死者的臥室裏居然安裝了一盞聲控燈,如果不是眼前這段影片的提醒,顧謙非一直想不到這方面來。至於燈光下為什麼會沒有影子,這個問題並不是什麼難題,市面上有一種東西叫做無影燈。
無影燈最早是作為醫學用途出現在手術室裡,以確保醫生外科手術開刀的時候,不會因為陰影而出現操作失誤。隨著LED技術的發展,冷光源技術越來越發達,無影燈也逐漸地民用化。
民用的無影燈是透過大量小功率LED燈泡分佈在較大面積的燈盤上,組合成一個大面積光源,多角度照射物體,淡化單個光源所產生的陰影。
如果是在夜晚,仔細觀察的話,還是可以看出淡淡的影子。但是死者錄製自殺短影片時,恰逢豔陽高照的午後,室內光照充足,完全蓋掉了本來就不明顯的影子。
想通這一點之後,顧謙非再次撥打了朱隊的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間,搶先開口的是朱隊,“你小子該不會又有什麼新發現了吧?電話一個接一個的。”
顧謙非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算上昨晚打的電話,這纔是他第二次主動聯絡對方。
不過朱隊這話顯然沒有什麼貶義,而是因為太瞭解自己的得意門生,知道他這種沒事不會主動打電話找別人瞎聊的人,每一通電話的背後都代表著某種實質性的內容。
而在這當下,他們兩人能夠說得上話的共同話題只有一個——短影片自殺事件。再聯絡之前的談話內容,那麼答案就不存在什麼疑問了,顧謙非發現了新線索,而且是關鍵性線索。
朱隊唯一不解的地方只有一個,顧謙非身在鷺城,連命案現場都沒進去過,怎麼就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現線索。
難道五年不見,這小子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嗎?
看到顧謙非來電的瞬間,他真的既好奇又期待,纔會在接通電話的瞬間迫不及待地追問了這麼一句。
能夠感受到對方的迫切,顧謙非也不磨嘰,很乾脆地回答到,“是的,朱隊,我需要您現在馬上趕往兇案的第一現場,看看死者的那張梳妝檯上面是不是有一盞無影燈。”
朱隊聞言回憶了一下,“應該是有的,不過拍照的時候沒拍進去。怎麼啦?案子和那盞燈有什麼關係?”
這時候,顧謙非有意地賣了一下關子,“您先去現場看一下再說,沒有實物,電話裡說不清楚。”
“臭小子!你故意的!”這一刻,朱隊彷彿看到了五年前還沒發生那件事時候的那個顧謙非,性格逗逼愛耍寶,開口閉口就是“真相只有一個”,話總是隻說一半,留著另一半調同事們的胃口。
不過他寧願顧謙非保持著當年的中二模樣,也好過現在遠走他鄉不肯回家的狀態。
沒有繼續追問細節,朱隊起身準備趕往現場,“我這把老骨頭就賣給你了,臭小子!如果我去了現場,你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明天我就派人把你抓回海城來!”
說完兩人掛了電話。
趁著朱隊趕路的時間,顧謙非再次觀看兩段影片,把思路重新捋了一遍,確保自己的推理在邏輯上不存在漏洞。
升高的水位、突然亮起的無影燈,這是顧謙非目前掌握的兩個線索,但這還不夠。這兩個線索雖然都是本案的疑點,但是擺在那裏就是兩個毫不相干的東西,之間還缺乏一條將兩者聯絡在一起的紐帶。
這就是第三個證據!
第三個證據,顧謙非心裏已經有了眉目,但是還需要朱隊去死者的臥室裏將其找出來。只要朱隊能夠在現場找到這個證據,將前面兩者串聯起來,就形成了一條死者閨蜜遠端謀殺死者的證據鏈。
此時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四點多,小區周邊的大小餐飲店紛紛開始營業。在等待朱隊前往命案現場的時間裏,顧謙非剛好可以去填飽肚子。
等到傍晚五點,吃飽飯順便在樓下散步的顧謙非終於接到了來自朱隊的視訊通話,“臭小子!我到了,現在告訴我該找什麼?”
在視訊通話的畫面裡,除了朱隊那張比五年前顯老的臉之外,旁邊還有另外一個人。顧謙非依稀記得對方,好像叫小林,是技術科的痕跡檢驗師。
顧謙非盯著朱隊已經變得灰白的鬢角和隨著年歲而增長的皺紋,鼻子不由得一酸,“師父,您老了!”
“說正事,別跟我玩煽情,這可不像你!”朱隊是過來人,自然知道一個人成長的代價。
而顧謙非成長的代價實在是太過沉重,為此付出了一名刑警的生命,而且還是白白犧牲的,連烈士資格都無法獲得。
說起來老王也是朱隊的老部下,兩人之間的交情要比顧謙非更久。老王或許是一名非常平庸的刑警,但卻是盡職盡責的刑警,為海城刑偵付出了許許多多的苦勞。
海城刑偵固然是赫赫有名,但也不是人人都是高手,更多的還是像老王這樣踏踏實實的普通人。能力所限,無法獨力辦案,工作一二十年,也混不上一個中隊長。
可是老王任勞任怨,雖然資歷老,輩分高,卻從來都不會不服從顧謙非這麼一個年輕中隊長的領導,而是踏踏實實地完成自己接受的每一個任務。在顧謙非剛剛擔任中隊長的時候,就是他挺身而出,壓住其他人不安分的心思,穩固了這位“小領導”的權威。
這種人,纔是海城刑偵最堅實的基石。
可是老王卻因為顧謙非的任性妄為而犧牲了。
老王是朱隊安排在顧謙非手下,配合自己愛徒工作的,沒想到卻害了對方。
說實話,當時朱隊很生氣,很憤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顧謙非。
但是他更清楚,無論怎麼處罰顧謙非,都挽回不了老王的生命。不如讓顧謙非戴罪立功,加倍努力,也能讓老王的犧牲變得有意義一些。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顧謙非確實變得沉穩了,卻改不掉內心的那種執拗,竟然走上一條極端的路——辭去刑警職務,單槍匹馬繼續追查那個案子。
這筆賬真是算不清楚了。
總算這兩位都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簡單地感慨了一下之後,立刻迴歸主題。
顧謙非不管對方是不是自己的老上司、領路人,直接開口指揮,“把手機攝像頭對準屋頂,讓我看看那盞無影燈。”
朱隊按了一下切換攝像頭的按鍵,用後置攝像頭對準了頭頂上的那盞燈,“喏,你說的是這盞燈嗎?”
只見一盞長方形的無影燈高掛在屋頂,乳白色的玻璃罩後面不知道有多少燈泡。據顧謙非的目測,這盞無影燈尺寸足足有兩個平方,看起來像檯球室用的那種無影燈,市價大概要幾千塊錢。看來死者爲了拍出好效果的短影片,投資還真不小。
死者身為平面模特兒,經常和攝像師打交道,深知好的燈光才能拍出好的影像。於是她借鑑攝影師常用的無影光源,去購買了這樣一盞檯球室無影燈,掛在了自己的臥室裏,用來給自己打光。
現在顧謙非還要做一件事,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朱隊,麻煩您開一下手機鈴聲。”
朱隊雖然不知道顧謙非賣的是什麼關子,但是本著對他的信任,二話不說地開啟手機設定,開始播放手機鈴聲。
就在鈴聲響起的瞬間,高掛在頭頂上的無影燈亮了。
朱隊見狀先是楞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好小子,這都被你發現了!”
但是他高興不到幾秒鐘,眉頭又皺了起來,“不對,這還不夠。就憑手機鈴聲能夠開燈,還不能構成完成的證據鏈,必須要有其他的線索才行!”
“沒錯!接下來還需要您來找出其他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