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也許是坐得太近
晚上七點多,在經歷了一番痛苦的堵車之後,顧謙非最終還是遲到了一小會兒。
等他來到方嵐欣臨時更改的目的地之後,在美食城的大廳裡轉了好幾圈,依然沒有找到一大隊那些人的蹤影。直到老李站起來衝他揮手,他才注意到一大隊的人全都換上了便衣,集中坐在了大廳的一角。
“不穿制服,還真是認不出你們了。”他搖搖頭,笑著走向大家給他預留的位置。
這個位置就在方嵐欣邊上,讓顧謙非即期待又有些忐忑。於情於理他也該坐這個位置,但就是捱得太近了,近得能夠觸碰到她的手臂,能夠感受到她的體溫,能夠聞得到她頭髮上洗髮乳殘留的香味,讓他本就無法真正平靜下來的心更加的心猿意馬。
一大隊的慶功宴之前訂的是消費較低的鷺友美食城,臨時挪窩之後,再想找這種價效比高的地方就有些困難了。在經費總量不變的情況下,方嵐欣只好讓大家稍微委屈一點,減少了一桌,剩下的每桌稍微擠一擠。
這樣一來,位置自然捱得比較近,以至於相鄰的兩人無法避免地會有肢體上的接觸。
方嵐欣的右手邊是她的助理小徐,左手邊就留給了顧謙非。而顧謙非的左手邊則是一中隊長老李,這個中年人心寬體胖的,特別佔位置,把他擠得與方嵐欣更近了。
要說顧謙非不想和方嵐欣坐一起那是自欺欺人,但是他現在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坐在方嵐欣身邊。只是這時候如果提出換位置,未免顯得有些刻意,反而容易引起遐想。
以至於這頓飯他吃得坐立難安,全身都快要僵硬了。
方嵐欣把他的窘境看在眼裏,心裏是又好氣又好笑,於是故意往左又挪了一點過來,進一步逼迫這個一心想要逃避的男人。只是她挪的時機不太對,顧謙非正好伸手出去夾菜,手縮回來之後,手肘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某些敏感部位,於是兩人同時鬧了個大紅臉。
還好同桌的其他人正聊得熱乎,沒人注意到這倆人的窘境。
爲了消除這種尷尬,顧謙非連夾菜都不敢了,乾脆把椅子往後挪了一點,從兜裡掏出手機來,準備看會兒新聞打發時間。
只是手機掏出來之後,他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這支手機點開之後,啥APP都沒有,就連網路訊號都沒有。他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的手機被還原了出廠設定,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這是無名屍案的那部手機。因為顏色和大小都差不多的緣故,所以拿錯了。
下午接到方嵐欣電話之後,顧謙非退出長夜直播平臺,關了膝上型電腦。當時眼看著距離晚上的慶功宴還有不少時間,他就拿出這支手機進行研究,想要琢磨看看能不能從這支已經被清空了資料的手機上找到無名屍案的突破口。
這也是他每天例行的公事。如果只是爲了應付方嵐欣,他就不會要求把本案唯一的證物給借出來了。雖說反反覆覆地研究了很多天,始終沒有什麼發現,但是他相信所有的積案只要肯用心、耐心去查,遲早會有新的線索被發現。
有時候,一個好的偵探需要的不僅僅是分析能力、邏輯能力和判斷力這些基本能力,更需要恆心和耐心這樣的優良素質,面對著有限的線索,一遍又一遍地反覆琢磨、推敲。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個時刻,機會就會悄然出現,新的線索也隨之浮出水面。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就像那些被沉在河底的屍體,經過水流長期的沖刷,總有浮出水面的一天,新線索的出現也同樣是如此。
如果你輕易地放棄了,哪怕新線索出現了,你也不會知道,最終只會讓那些悄然出現的線索被時間的洪流所淹沒,案子也因此成為千古懸案。
沒有破不了的案子,缺的只是一顆堅持到底的心。
當然,恆心和耐心這些素質顧謙非不缺,否則他也不會緊抓五年前的案子不放,甚至爲了把案子一查到底,不惜放棄刑警身份,最終淪落為一個手機經常欠費的私家偵探。
他的這種毅力和決心已經不是用恆心和耐心可以解釋得了的,甚至可以稱之為執著或者執念。
正因為清楚他的為人,方嵐欣纔會毫不猶豫地把證物借出來,交給他這樣一個編制外的顧問去保管。事實上顧謙非是沒有許可權借出證物的,借出人一欄籤的是方嵐欣的名字。若是證物出了什麼問題,擔責的只能是方嵐欣本人。
當然,顧謙非也沒有辜負方嵐欣的信任,他每天只要有空,就會拿出這支手機來瞄幾眼,甚至不止一次把這支手機給拆解了,試圖看看機身內部是否會留下一些有用的資訊,然而依然沒用。
死者不是一名特工人員,也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被人殺害之後棄屍荒野的一天,所以自然不會特地在自己的手機上留下什麼有用的線索。退一步來講,即便是他留了線索,怕是也已經被兇手的同謀給清理乾淨了。
突破口始終沒有發現,倒是在顧謙非離家準備赴宴的時候,順手把這支手機也給揣兜裡了。至於他自己的手機,則被忘在了租屋裏。還好他出門的之前就已經接到改地址的訊息,否則這會兒就得孤身一人在鷺友美食城裏喝西北風。
這會兒發現帶錯了手機,顧謙非也只能將錯就錯,再次研究起來。
方嵐欣那邊,一抹如貴妃醉酒般動人的酡紅色在剛纔那一瞬間爬上了雙頰,讓她連淡妝都沒畫的臉如桃花般明豔,讓幾個不經意間看到這張俏臉的下屬全都看痴了。
無怪乎有人說“女人的赧顏羞色是最美的妝容,勝過一切水粉塗抹。”
在她右手邊,女文職小徐則一臉納悶地看著自己的上司,明明喝的是果汁,怎麼會突然就上臉了?
過了好一會兒,方嵐欣感覺到臉上的熱意全部褪去,纔敢轉頭望向顧謙非,卻看到這個“肇事者”拿著手機在那裏不知道琢磨些啥。
“難道我對你的吸引力還不如一支手機嗎?”她心裏面突然有些不舒服,恨不得取代了那支該死的手機,被對方視如珍寶一般捧在手心裏。
哪怕她是個整天在與犯罪分子作鬥爭的刑警,但本質上依然是個渴望愛情的女人。雖然她不會卑微地去乞求,但內心的渴望卻絲毫不比其他女人弱。她也很想在內心脆弱的時候,顧謙非張開臂膀給她一個溫柔而堅實的港灣。
記得在長夜直播“釣魚”那會兒,每當看到有人送出“愛的港灣”這個守護專屬禮物時,她總會下意識地去看一眼守護席上的“老顧”,希望那裏就是自己的港灣。
顧謙非看她的時候,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種愛意她能夠感受得到。但是同樣的,顧謙非逃避的理由她也知道。
她很想大聲告訴對方,“我不在乎!我也不害怕!”
但是她說不出口。
千言萬語在嘴裏轉了一圈,最終化成幽怨的一句話,“這手機有啥好看的?讓我也看看唄?”
“啊?那個……”顧謙非聞言愣了好一會兒沒法回答。
他手裏拿著的雖然是無名屍案的那支手機,但是心裏面裝的卻是方嵐欣,以及剛纔胳膊肘上感受到的柔軟觸感。捧著手機的這一會兒,他的腦子裏根本沒法思考,更沒想到方嵐欣會主動開口。
“那個……”他又“那個”了一遍,卻依然組織不起正確的語言,本來足以傲視絕大部分普通人的智商在這一刻化作了一鍋漿糊,黏糊糊的,攪都攪不動。
方嵐欣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別那個了,說話呀!”
顧謙非被她這麼一嗆,乾脆也不組織語言了,直接把手機遞了過去,讓她自己看。
女警花接過手機一看,發現螢幕上什麼都沒有,只有幾個系統自帶軟體,“這不是無名屍案的那支手機嗎?你拿著它發呆幹嘛?想什麼呢?”
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她自己倒是先後悔了。在發生了剛纔的事情之後,顧謙非還能在想什麼?
剛剛褪下去的潮紅再度捲土重來,她為自己今晚的進退失據懊惱不已。
“也許是坐得太近了吧?有點熱!”她只能這麼欺騙自己。
顧謙非這才注意到她臉上升起的美麗紅霞,頓時移不開眼睛了。
就在氣氛二度陷入尷尬時,旁邊喝得有點多的老李不合時宜地轉過頭來問到,“你倆聊啥呢?”
在面對除了方嵐欣之外的任何人時,顧謙非的智商瞬間就回到了大腦裡,原本已經近乎於口吃的舌頭也完全捋直了,“哦,聊手機呢!對,無名屍案的那支手機。”
方嵐欣聞言也順勢把手機遞迴顧謙非手中,然後低下頭去喝自己的果汁,避免被老李看到自己臉上的潮紅。
顧謙非則拿著手機給老李看,“喏,就是這支。”
老李頓時來了興致,端著酒杯問到,“顧先生可是有所發現,說來聽聽。”
除了方隊之外,他可是一大隊最先見識顧大顧問破案水平的那個人。
“然而並沒有。”顧謙非遺憾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