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8月11日當晚的十二局遊戲記錄之後，顧謙非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沉默了許久，直到小葛看完影片，他依然在苦苦回憶17日晚上發生的一切。

    “顧先生，我看完了，確實和您說的一樣，在最後一局遊戲當中，蔣瑾年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小葛對於顧謙非的觀察能力歎爲觀止。

    在過去的這一星期裡，這段影片一直都在一大隊手裏，那麼多人看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沒有人發現蔣瑾年的異常。

    這其中固然有相當一部分原因不在於能力而在於心態問題，因為不是案發當天的影像資料，大部分刑警都認為看了也是白看，對於這段影片缺乏必要的重視。

    更大的原因還是大家的能力不足，無論是邏輯能力還是想象力都有侷限，對這種顯而易見的疑點視而不見。反之經過顧謙非點明之後，蔣瑾年的異常就像被放大了數倍，讓小葛不費功夫就能看出來。

    這就是差距所在。

    “蔣瑾年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纔會變成那樣的？”小葛對於顧謙非已經到了盲目依賴的地步，完全放棄了自主思考。

    顧謙非見狀翻了個白眼，自己帶小葛來是想找個人來幫忙一起找線索的，而不是來帶新人的。最近和鷺城刑偵支隊的不少人都有過合作，看起來包括中隊長老李在內，一大隊大部分刑警的水平只能說是一般。

    像方嵐欣這樣年紀輕輕就能夠獨力破案的已經算是佼佼者，難怪會被挖角過來擔任大隊長。其他像廖副支隊長和王建國大隊長這樣的老刑警，也不過是因為經驗豐富才顯得遊刃有餘，並非因為智商高人一等。

    當然，顧謙非沒有瞧不起誰的意思。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被稱為神探的人畢竟是極少數，絕大多數警探都是普通人的智商，也一樣能夠破案。

    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在絕大部分情況下，群策群力比單打獨鬥來得強。面對投毒案這樣的奇案，顧謙非就明顯有種孤掌難鳴的無力感，需要大家一起來幫忙發現更多的線索。

    顧謙非畢竟不是刑偵支隊編制內的人員，也不好對小葛太嚴厲，只好耐著性子說到，“我要是有結果了，會在這裏跟你賣關子嗎？我還等著你幫我一起找線索呢！”

    “哦，原來是這樣。”小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顧先生找自己來不是把當司機用，而是一起來查案的。

    只是說到找線索，小葛頓時一臉的茫然。說起來蔣家別墅他也來過三四次了，地毯式排查也參與過一次，這裏若是還有什麼隱藏線索，以他普普通通的眼力，怕是也找不出來。

    要他幫忙，還真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顧謙非自然看得出他完全找不到方向，不得不提醒到，“蔣瑾年連續兩週在最後一局遊戲當中出現異常，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查一查在最後一局遊戲之前，這個大廳裡曾經發生過什麼異常的事情。也許是某個東西，也許是某件事情，也許是其他六名嫌疑人中的某個人。”

    這下子小葛終於有了個明確的方向，但是當他站起身之後，卻又無所適從了。此時的一樓大廳裡，除了他們兩人就只有在一旁看熱鬧的張管家，而顧謙非讓他查的人、事、物該從何查起？

    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顧謙非指了指執法記錄儀和手裏的平板電腦，“你看錄影，我研究遊戲記錄，如果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現場加以印證。對了，你重點看晚飯到最後一局遊戲這五個小時，如果蔣瑾年確實因為什麼原因導致意識紊亂，只能是發生在這段時間裏。”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各自抱著一臺電子裝置認真觀看。

    小葛是否能看出什麼名堂來，顧謙非不知道。就以他自己來說，甚至連蔣瑾年在每一局遊戲當中發言的語調語速，他都進行了同一天的縱向比對，以及兩天之間的橫向比對，結果依然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似乎變異都是在最後一局狼人殺進行的同時發生的，蔣瑾年在相隔六天的同一個時段，同樣面對最後一局遊戲時，突然就亢奮了。

    顧謙非回憶著上週五晚上，當遊戲進行到最後一局時，就連他這樣一個精力充沛的人，都感覺到了些許的疲憊，結果在接下來的巡夜安排中，不知不覺地躺在大廳裡的沙發上睡著了，而且是一覺到天亮。

    不對！

    別人在七八個小時裡連玩十幾局狼人殺會不會疲勞他不好說，但是他自己絕對是沒問題的，不至於累到挨着沙發就睡著的地步。

    曾經爲了跟蹤東南販毒網的一位重要馬仔，他風餐露宿地堅持了24小時沒閤眼。那麼艱苦的條件下，他都能堅持下來，何況是有吃有喝地坐在蔣家別墅低調奢華的大廳裡。

    “我為什麼會突然睡著？”顧謙非開始審視自己，順手從兜裡掏出一支菸點上。

    抽一支提神煙，讓腦子清醒一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看著燃燒菸頭的迅速向後縮排一小段，富含尼古丁和焦油的青煙隨之嫋嫋地升起，慢慢地在蔣家別墅那挑高超過十米的大廳上方消散，彷彿一團遮蔽了記憶的迷霧悄然散去。

    他騰地從沙發裡站起來，腦海中回想起蔣瑾年說過的那句話，“一支提神煙下去，效果還不錯吧？”

    香菸能讓人提神嗎？

    確實會。

    當尼古丁進入人體，藉由血液傳輸，並透過血腦屏障，吸入後平均只要7秒鐘就可到達腦部。隨後尼古丁與大腦中的一種神經傳遞質——菸鹼型乙醯膽鹼受體結合，增加了神經傳遞物的量，使得腦中的多巴胺分泌增加。

    很多人都知道，多巴胺這種化學物質會讓人產生愉悅感和放鬆感，除了尼古丁之外，戀愛、美食都能促使多巴胺分泌。所謂愛情，其實就是多巴胺大量分泌之後讓人產生了極度愉悅的感覺。

    隨著多巴胺被發現，人們開始透過尼古丁甚至毒品來促使大腦分泌多巴胺，使上癮者興奮甚至亢奮，強烈的愉悅感甚至超過了戀愛。

    也就是說，香菸不只是讓人提神，還會透過多巴胺的分泌而讓人情緒高漲。這就能解釋得通為什麼蔣瑾年在最後一局狼人殺裡反而比之前顯得更有精神。

    但是僅僅是一支菸，就能讓蔣瑾年興奮得意識紊亂，從而發生無意識殺人的慘劇？

    這是不可能的！

    尼古丁除了刺激多巴胺分泌之外，還能刺激交感神經分泌腎上腺素，讓人體在面對興奮情緒時能夠做出更加快速的反應，但並不會擾亂人的精神狀態。

    僅僅是多巴胺和腎上腺素兩種兒茶酚胺類化學物質，最多就是讓人的身體和精神同時興奮起來而已，要讓蔣瑾年進一步出現意識紊亂，還需要其他化學物質的作用，也就需要除尼古丁之外的其他誘因。

    可是普通香菸裡，除了尼古丁之外，就只有產生香味的焦油，並沒有導致蔣瑾年意識紊亂東西。

    但是顧謙非可以肯定，問題還是出在了那支香菸上面，因為當時他就坐在蔣瑾年背後，吸入了少量的二手菸。雖然他並沒有因此而感覺到特別的愉悅，反而在十二點多該自己守夜的時候出人意料地睡了過去。

    因為放鬆而睡著？

    那同樣是不可能的！

    顧謙非煙癮不算很大，但也沒少抽，主要目的就像蔣瑾年說的那樣——用來提神。既然是用來提神，又怎麼可能因為抽菸而變得瞌睡。

    換句話說，8月18號的凌晨，顧謙非並不是累睡著的，而是因為誤吸了蔣瑾年那支菸裡的某種化學成分而導致意識上出了某種問題。

    想通了前因後果之後，顧謙非邁開大步直奔三樓主臥。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蔣瑾年抽的煙就是從臥室裏拿出來的。

    小葛本來就有些不專注，突然間看到顧謙非起身，便也暫停了執法記錄儀上的錄影，想要看看他究竟發現了什麼。“顧先生，現在是啥情況？”

    “快跟我來，去蔣瑾年房間找一盒煙！希望他沒抽完！”顧謙非頭也不回地答到。

    小葛雖然還是一頭霧水，但也緊隨著他的步伐上了三樓，嘴裏還一邊追問著，“煙怎麼了？為什麼找煙？”

    “上週最後一局遊戲開始的時候，蔣瑾年上樓拿了一支菸抽，然後他就贏下了那局狼人殺，沒錯吧？”

    “是這樣的沒錯。”小葛負責看錄影，這段畫面他看了好幾遍，只是沒往心裏去。

    當時蔣瑾年突然離座上樓，顧謙非還特地打電話通知在二樓起居室的老李偷偷跟上去看看他在做什麼。最後得知只是去拿了一支菸，便沒了下文。

    這事小葛清楚，所以也就沒把它當成什麼特別的情況。沒想到顧謙非現在發現的轉折點居然出現在了這支香菸身上，這讓他頗有些尷尬。

    顧謙非走在前面，並沒有注意到小葛的臉色，而是繼續解釋，“蔣瑾年的精神狀態正是抽了這支菸之後纔出現了明顯的變化。而且從他贏下游戲之後的那句話也能看得出，在案發的11號當晚，他在最後一局遊戲開始之前應該也抽了一支菸。”

    “是嗎？”小葛努力地回想著遊戲結束時蔣瑾年說過的話，這是他剛剛纔看過的，如果這樣都記不住，那真是沒臉當刑警了。

    很快地，他的腦海中便浮現出從二樓俯拍的那個畫面。

    當時蔣瑾年得意洋洋地對顧謙非說了幾句話，“一支提神煙下去，效果還不錯吧？說起來這局和上週六晚上的最後一局如出一轍，我也是女巫身份carry全場，為好人贏得最終勝利！”

    如出一轍！

    這四個字的出現，確實可以理解為蔣瑾年在11號當晚也抽了煙。

    不過，這一點到目前為止還僅僅只是猜測，當務之急還是先把那盒煙找出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