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乾淨的犯罪現場
因為資訊發達的緣故,現代人見多識廣,懂的套路自然也比前人更多,這其中就包含了殺人犯們的作案手法。
一個推理愛好者,只要看完一部國外的偵探漫畫,怕是可以學到幾百種殺人的方法和製造密室的手段。至於最終效果如何,那就得看兇手的個人水平了。
但是絕大部分兇手的偽裝手法,在專業的刑警和偵探面前,顯然有些過於幼稚,就比如顧謙非準備去查的這個度假屋殺人案。
小丁一邊開車,一邊向顧謙非詳細述說案情,“案子是前天凌晨發生的。昨天一大早,負責打掃客房的酒店服務員發現那間沒有客人入住的空客房被反鎖了。找人拆鎖進去之後,發現客房部經理在裡面上吊自殺。等到安翔區大隊來到現場之後,發現死者頸部的勒痕有問題,是勒死之後偽裝成上吊自殺的。”
這個套路和之前發生在開元區的反向密室一樣,兇手以為營造個密室,就能製造出自殺的假象,完全不懂在現代刑偵的法醫解剖手段下,自殺他殺通常都無所遁形。那些以為自己能矇混過關的,多半是影視動畫看多了,有點想當然了。
既然密室偽造得毫無意義,顧謙非出場與否其實差別並不大。只不過安翔區屬於鷺城郊區,分局刑偵大隊的警力相對較弱,工作重心主要放在了處理盜搶案件上,對於命案調查,確實不如開元大隊或新湖大隊那麼專業,向支隊求助是應有之意。
昨天安翔大隊自己查了一天,結果除了自殺推斷之外毫無頭緒,只能老老實實向支隊求助。
經過約一個小時的車程,兩人終於來到了度假屋殺人案的所在地,位於鷺城東北方的旅遊景點——小嶝島。
事實上他們開來的警車還到不了小嶝島,而是停靠在相鄰的大嶝島碼頭上,再搭乘管委會的快艇前往島上。島上有一家休閒度假酒店,沒有高樓大廈,只有一棟一棟的水岸木屋。
這其中的一棟小木屋,就是本案的第一現場。
這些木屋在石灘上臨水而建,有的一層,有的兩層,形式有如高腳樓一般,被額外架高了半層樓。就算是這樣,木屋也是一半在水面,一半在岸上,靠海的一面腳下就是萬頃碧波。一條條小船栓在露臺的欄杆上,隨波盪漾。
顧謙非抵達時,恰逢漲潮時刻,海水已經漫過了石灘,整棟木屋就像漂浮在水面上,只剩下樓梯還跨在岸上。若是遇到每年農曆九月十八開始的天文大潮,海水幾乎要漫上木屋一樓。
要是像2016年那樣,天文大潮與風暴潮同時降臨,這些小木屋就真的無法倖免了。那時候真的就被狠狠地淹了一回,不過反而讓來此度假的遊客大呼過癮。
嗯,反正只要把隨身行李放在桌子上、架子上,房客們並不會遭受任何損失,還能愜意地享受睡在海浪中的獨特體驗。
這也是為何這些度假屋要用原木建造的原因,防風防潮便於排水,又能給客人帶來最佳的大自然體驗。因此這裏的生意一直很好,即便在非旅遊旺季,也能保持九成的入住率。不止是外地遊客,就連鷺城本地人,有時候也會來這裏體驗一下臨水而居的低調奢華。
也正因為這樣,在昨天早上,客房服務員準備為新住客收拾一棟小木屋時,赫然發現了這起兇殺案。
顧謙非抵達時,安翔大隊留在現場的只有一名中隊長,負責接待和安排。一邊聽著中隊長介紹案情,顧謙非一邊觀察小木屋的內部結構。
這棟小木屋在度假村裏算是規格最小的一種,只有一層樓單間客房,前後開門。前門朝著岸上,後門對著水面,除了正常的電子鎖門禁之外,這門的內側還另外了採用古老的木質門閂。
這種門閂挺有分量的,一根足有幾斤重,要想從外面將其插入插槽並不容易,不能像顧謙非當初演示給老李看的頭髮絲反鎖防盜鏈那樣操作,至少得換上鋼絲才能拉得動。
但是如果換上鋼絲的話,那麼一定會在木質門閂上留下明顯的勒痕和刮痕,然而現場看到的這支門閂完好無損,門框的各個位置同樣也找不到任何相應的痕跡。
只有門扇靠門框的一側,有拆卸合頁時掉下的一點木屑。但是這些痕跡是度假村維修人員拆門的時候留下的,並非兇手所為。
顧謙非觀察過,這種門閂的結構雖然簡單,但是兇手也做不到先插上門閂再裝上門扇這樣的操作。更何況岸邊架著好幾個監控攝像頭,將各棟木屋的正門都納入了拍攝範圍。兇手若是在監控探頭下作案,相信安翔分局也不用找顧謙非幫忙了,直接按圖索驥就行。
所以兇手想要悄悄潛入小木屋,多半是從靠海的後門進入,那裏纔是監控死角。
然而不止是前門如此,後門也是一樣,找不到一丁點兒痕跡。除此之外,顧謙非又在各個窗戶也都轉了一圈,也都沒有發現人為製造密室所應該留下的痕跡。
“嘿!這就有意思了。”對於以密室專家在海城成名的顧謙非來說,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找不到反鎖痕跡的密室。
如果不是說兇手在死者頸部勒痕上留下了無所遁形的他殺痕跡,顧謙非幾乎要以為這是一起自殺案。不管兇手的作案手法是否高明,但至少在密室營造這一塊表現得非常聰明,頓時引起了他的興趣,也激起了他的鬥志。
他開始圍繞著整個小木屋仔細觀察,走了兩圈之後,終於有了新的發現。蹲下身來摸了摸小木屋的地面,幾乎纖塵不染,顯然是認真打掃過了。
顧謙非摸著新長出下巴的鬍渣思考了片刻,轉頭看著安翔分局那位始終一頭霧水的中隊長,“現場應該沒有被動過吧?我是指打掃衛生。”
“那沒有,雖然水平確實差點,但是保護現場這點常識我們還是有的。而且度假村這邊配合得也不錯,從拆掉門板那一刻起,就沒有人進過這間房間。”
這位中隊長說的沒錯,安翔大隊這邊辦案重點在於盜搶,入室案件也有不少,在痕跡勘驗和現場保護方面的能力並不遜於支隊。
對於這一點,顧謙非自然沒有質疑對方能力的意思,而是需要了解更多的細節。“那麼你們在現場找到兇手留下的痕跡沒有?比如腳印和指紋。”
“腳印完全沒有,連死者的腳印都被清理乾淨了。所以我們知道這不可能是自殺,而是兇手清理過現場。至於指紋,現場指紋還是有不少,目前已經提取出來送到支隊技術科了。不過根據我們辦盜搶案件的經驗來看,這些指紋多半沒有什麼用。”
對於這個藏頭露尾的兇手,顧謙非終於還是忍不住要吐槽了,“這個兇手是鴕鳥麼?以為把頭埋在沙子裡別人就發現不了?弄不弄一間密室又有什麼差別?”
這時候,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小丁也上前一步,拿出一個卷宗來,“指紋的分析會慢一些,技術科說這裏的新舊指紋疊加在一起足有十幾層,多半是以前的客人和客房服務員留下的,想要單獨提取的難度很大。我覺得兇手既然打掃過現場,多半不會留下指紋。”
“嗯,這個案子肯定不能用常規手段來查。”顧謙非對這個結論予以肯定,“死者的屍體呢?解剖結果有何發現?”
在鷺城這樣一個副省級城市,法醫配置雖然不少,但是各大隊所屬的法醫只負責一般性案件的傷情鑑定。真正負責命案屍體解剖的法醫都在刑偵支隊的法醫科編制下面,同時還掛著鷺城法醫院檢驗中心的牌子,面向全市各刑偵大隊提供技術支援。
至於痕跡檢驗師或者痕跡檢驗員,倒是各個大隊都有一箇中隊規模的配備,編制為刑事科學技術室,只有需要動用高階裝置進行分析比對時,纔會提交支隊技術科來幫忙。
因此這起度假屋殺人案不僅是指紋痕跡被送交支隊,就連死者屍體這會兒也在支隊法醫檢驗中心裏存放。
小丁雖然能力不強,但是準備還算充分,聞言立刻翻開卷宗的另一頁,照本宣科地念到,“死者死於他殺,勒死。作案工具應為兇手的皮帶。死者全身僅著一條貼身內褲,臨死前曾發生過性行為,生殖器上殘留有本人精液及未知身份的女性DNA,建議重點排查。”
“哦,法醫報告已經這麼詳細了,那還需要我幹嘛?直接把昨天出現在度假村的女性DNA取樣比對不就行了。”顧謙非吐槽到。
“不是這樣的,顧先生您看這份報告。”報告內容比較多,小丁覺得讓他親自看一看會比較好。
顧謙非接過法醫報告,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了重點。“哦,根據死者頸部勒痕及背部壓迫所產生的白斑判斷,兇手為男性,身高體重無法判斷。由勒痕形狀及死者指甲中的殘餘,判斷兇器為一條寬度3.5釐米的黑色男士正裝牛皮皮帶。”
也就是說,兇手並不是那名與死者發生關係的女性,而是另有其人。
這時候,他看了一眼大床上毫無皺褶的潔白床單,那裏根本沒有任何躺臥過的痕跡。於是他快速瀏覽了整份卷宗,包括安翔大隊痕跡檢驗員提供的現場勘驗報告也在其中,並沒有在木屋的床上有任何發現,那就是一張剛剛換過的床單。
“真是個乾淨的犯罪現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