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罪責幾多
翌日清晨,淅淅瀝瀝的大雨織成一張細密的大網籠罩著雲中學校,天空灰濛濛的,空氣清冷。
宋樞楠往傷口上撒著雲南白藥,然後一圈一圈地纏上繃帶,還好宋琦備了藥物,要不然傷口還不知如何處理。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位,還沒醒過來,一直酣睡到現在,睡得格外香甜。不過這可苦力宋樞楠,害他在地上鋪了兩張報紙,將就著睡了一夜。
時間追回到昨晚——
宋樞楠探出腦袋,張望幾眼,昏暗的燈光下一片寂靜,確認無人後,他關了手電筒道:“沒人,走吧。”兩人魚貫而出。
“等等,好像有腳步聲。“宋琦突然停下來道。
“哪個方向?”宋樞楠脫口而出。
宋琦對著他的後腦勺一拍,“你以為吃雞呢?”
宋樞楠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條件反射了。”
“學霸也沉迷遊戲的啊。”
“別說這些沒用的,你真聽到了腳步聲?”
“額,我不知道自己聽沒聽錯,”宋琦聳聳肩,開玩笑說:”莫非你還想去樓上和他剛槍?你連繃帶都沒有啊。”
宋樞楠看著自己的傷口,的確連個繃帶都沒有,“你就別開玩笑了,今晚收穫很大了,該回去了。”
”樞楠,你看那是不是躺著個人?”
宋樞楠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光線不好,看不大清,他走過去兩步,“是個女生,看著不像是詭者會的人。”
宋琦也走了過來,疑惑道:“這個人我認識,是這屆新生裡的,她怎麼會在這?”
宋樞楠探了探她的鼻息,掃視幾眼,也沒看到傷口,“沒死,今天死人看得多了,我還以為又來一個,現在怎麼辦?”
“帶回去吧,讓她在這也不安全。”
於是,她在宋樞楠那睡了一夜。
“她醒了沒?”宋琦放下溼漉漉的雨傘。
“醒了,剛剛喝了口水,說頭疼,又睡了。”宋樞楠給她掖了掖被子。
“哦,昨晚你沒**吧?”
“怎麼會?明明是你非要她佔我的床的,我在地上躺了一宿。”宋樞楠道。
床上那位似乎是被吵醒了,直起身子,有些虛弱地說:“不好意思,給兩位添麻煩了。”
“沒事,互幫互助嘛。”宋琦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坐到床沿,遞給她一杯水。
她接過水杯,“謝謝,餘宸彥,宋琦,對吧?我叫許落。”
奇怪,我和她明明不熟居然認識我,宋樞楠在心中狐疑道。
“你怎麼會在安息堂?那裏,你不應該去呀。”他直視許落的眼睛道,她略微凌亂的髮絲後藏著一雙清澈的眼眸。
許落喝了半杯水,捋了捋髮絲,精緻臉龐帶著憔悴,但不得不承認她流露出一種嬌弱之美,惹人垂憐。
“說來話長,讓我理理思緒,”她頓了頓,“我不是被騙來這的,我是故意來到雲中學校的。我的父親就在這工作過,他對家裏說,他在外地的一家企業上班,待遇不錯,就是回家少了點。在三個月前,我和我哥發現了端倪。我年幼喪母,父親養我們很不容易,我怕他做壞事,便和哥哥尋找蛛絲馬跡。”
“然後,我們從他的電腦裡、手機裡找出了越來越多的東西。我這才知道,他在犯罪,拐賣人口,也就是我們找這些人作為入校的新生,一個個都沒有好下場吧?”
宋樞楠低下頭,很羞愧,畢竟做些事的人都是他的至親。“對,都沒有好下場。”他的聲音很小。
“他面對不了我們的質問,我爸他躲起來了,每個月會給我們匯錢,但就是不出現。我不敢報警,因為他違法了呀,所以我和哥哥下定決心要找到他。我們從他手機裡翻出來的電話號碼還留著呢,其實很簡單,我們沒費多大功夫就讓雲中學校的人答應了。於是,我和哥哥很順利來到了這。”
“靠,你們兩個目的一樣額,都是來找爸爸。”宋琦吐槽道。
許落麵露疑惑,“哦?你父親也在這?”
宋樞楠嘆了口氣,“他死了,偽造的,然後拋棄家人來了這,但我現在連他的影子都沒看到。”
許落點點頭,“宋琦,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了,我爸的文件裡關於你的一點點資料,負責近距離觀察新生入校後的狀態對嗎?”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宋琦,眼裏盡是敵意。
她所言不假,宋琦愣了愣,臉色突變,隨即又恢復正常。
“真的麼?”宋樞楠冷冷地說。
她不打算騙他,“真的,但我也就做這麼一件事,要不我怎麼在雲中學校這麼久?”
說來也是,都是迫不得已,他也沒有怪罪宋琦的意思,“許落,她是無辜的,也是受害者。”
“嗯,比起我的父親,她做的的確不算什麼。還記得你們昨天發現的那具屍體嗎?無臉屍體。”說到這裏,她的聲音是顫抖的,她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來,但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他是我哥哥!”
終於,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那是近乎絕望的悲傷,她無法承受那種悲痛。她還小,不過是個花季少女,那種錐心刺骨的痛楚,只會榨乾她所有的淚水。宋琦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替她拭去眼淚。
哭聲在宋樞楠的腦海裏迴旋,心裏如針扎般,狠狠地刺痛。宋家,為什麼又是宋家?你到底毀了多少個幸福的家庭?他無力地蹲下,抱著頭,心裏五味雜陳,淚水無聲地滑過臉龐。他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疼他愛他的爺爺是這一切的主謀。而他,見證著一次又一次的悲劇發生。而那些悲劇,都來自於他背後那個骯髒的家族。
抽咽聲漸漸地小了,紙巾也慢慢地被淚水浸溼。許落哭得通紅的雙眼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目光呆滯,若是刺穿那份呆滯,底下便是無盡的悲傷。
宋琦對宋樞楠輕聲道:“先去我那吧,讓她一個人靜靜。”
宋樞楠點點頭,跟著離開宿舍,順手合上門。
他撐起傘,雨還未停,仍舊下著小雨。兩人走入雨中,宋琦道:“你心裏很過意不去,對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良久,他突然道:“宋琦,你說為什麼,他們能那般無情冷血,視人命如草芥?”他不解,活生生的人,他們怎麼能說殺就殺。
宋琦愣了愣,淡淡地說:“這個問題,留著問你爺爺吧。”
“其實你爺爺,不是你想得那樣。”
“那是怎樣?”他氣沖沖地問。
宋琦想了想,道:“嗯……至少沒你想的那樣不堪,也沒殺過那麼多人,日後你會知道的。”
宋樞楠突然覺得身旁這個人好陌生,怎麼連宋琦都護著宋家了,惱怒、不解逐漸浮在他臉上。他丟下傘,走進雨裡,雨水的涼意刺入面板,彷彿要刺進心裏。也好,他冷靜了許多,心頭的怒火被漸漸澆熄。
宋琦撐起傘,走到他身旁,“樞楠,我沒有維護宋家的意思,我也恨它啊,我只是不想讓你恨你的家人,即使他們做得很不堪,沒有人想做一個罪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不是嗎?就像許落他父親,他肯定也不想做出這種行徑的,誰會想拋棄自己的妻兒老小呢?許落恨的是他父親嗎?不是的,她最終寧可冒險來到雲中學校也不願意報警,為什麼?無論是你爺爺還是我爸,他們看著是宋家的負責人,但很多時候也是被逼無奈啊。”
宋樞楠停住了腳步,爺爺做的都是無奈之舉麼?但願如此。可那宋家,真的不該存於世上啊。
自那一刻起,他真正地立下了要毀宋家的志願。宋家,就該是一個平平淡淡的家族,而不是一個毒瘤。宋家啊宋家,你可知道,你罪責幾多?
“餘宸彥,你居然沒事啊。”來者是陳傳,他剛好要去看看兩人如何了。
“有驚無險,宸彥受了點傷,”宋琦指著他纏上繃帶的手道,“出了點事,他心情很煩。”
“哦,那我先回去了。”陳傳弱弱地說,昨晚臨陣脫逃挺不夠意思的,他也不好意思說什麼了,正好走開。
“我去給你拿身衣服,你去澡堂那洗個澡吧,淋了雨容易感冒。”宋琦替他用毛巾擦乾頭髮。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