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早上八點半聶維山已經拿著書包到了尹千陽家,雖然就兩步路的距離,但他走得格外沉重,因為他是來寫作業的。
尹千陽睡得頭髮支稜著,臉頰上還被蚊子叮了個包,他掐著根油條坐在沙發上吃:“我真是完了蛋了,都今天了還一點兒焦急的感覺都沒有。”
聶維山開啟電視摁到體育頻道:“你丫趕緊吃了洗洗吧,油都流手腕子上了。”
尹千結聽見動靜從房間出來,看樣子是剛起,打了聲招呼去洗臉刷牙,聶維山自言自語道:“怪不得小宇那麼來勁,結姐不洗臉都跟朵芙蓉似的。”
“芙蓉?”尹千陽就著油條咂麼這個詞,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洗呢,你覺得我跟什麼似的?”
聶維山頭都沒抬:“跟個傻逼似的。”
“靠,你洗了也跟傻逼似的。”尹千陽把油條一下塞嘴裏,然後起來洗漱去了,洗手間裡尹千結剛刷完牙,他站到旁邊一塊兒照鏡子,“姐,咱倆長得像麼?”
尹千結說:“像,都一個鼻子倆眼。”
“沒勁,好好問你話呢。”尹千陽洗完臉用水壓了壓頭髮,他細細觀察,發現他倆的眼睛和鼻子還真挺像的。
那他絕對是個美男子啊,就是沒什麼內涵。
收拾完開始寫作業,他們在客廳沙發上,卷子攤了一茶几,而且邊看球邊寫吵得不行,聶維山說:“認真寫一下,最終根據完成情況決定選文還是選理。哎好球!”
“別一驚一乍的,嚇死我了。”尹千陽挑出政治卷子,“先寫政治吧,我影印了張小齊的筆記,這下應該都能寫上兩句。”
十分鐘後,尹千陽把本兒一扔:“不他媽找了!題裡問的都找不著!”
聶維山壓根兒不看書也不看筆記,但一直在寫,每道題都沒空著,說:“張小齊主動借我去影印我都沒印,因為我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所以我都是硬答,當成作文題。”
尹千陽只聽了前半句:“她為什麼主動借你印,你倆關係很好嗎?”
“都是同學,有什麼好不好的。”聶維山寫完了。尹千陽順勢拿走準備抄,嘟囔著:“當然不一樣了,我和你也是同學啊,但要是班裏著火我肯定先給你潑水。”
正說著手機同時響了,估計是班裏的群發信息,尹千陽低頭抄卷子沒理,聶維山拿起一看,是班主任兼數學老師發的,說:“建綱讓我們明天帶齊作業,穿好校服,不要遲到。”
“趕緊分班,我要脫離劉建綱的魔掌。”尹千陽抄完了政治,然後翻出來化學,“不過不管文還是理,建綱應該會帶重點班,他現在帶咱們不是因為當初補課被舉報了麼。”
球賽已經結束,沒好節目於是關了電視,聶維山挨着尹千陽,他的卷子也挨着尹千陽的卷子,倆人低頭研究,他說:“你念念這個公式。”
老長一道化學公式,尹千陽翻書找元素週期表,跟頭骨碌過去了半分鐘,崩潰道:“這比英語還神經病吧,我不念了。”
聶維山沉聲說:“陽兒,選文吧。”
會不會做先不說,好歹都是漢字,化學生物一堆公式和成分,跟紅星二鍋頭似的,看多了上頭。尹千陽思忖片刻:“定了?可是我地理也看不懂。”
“你看不懂的是自然地理,但還有人文地理。”
聶維山解釋完一愣:“我操,我懂的還挺多。”尹千陽扭頭看聶維山,也有點兒驚喜,“我覺得你沒準兒能提高提高呢,那咱們就選文。”
決定選文以後倆人自覺地把理科卷子撤了,作業瞬間少了三分之一。
一上午很快就被磨嘰過去了,中午倆人鼓搗了點兒剩飯吃,吃完又開始奮戰,總算在尹向東和白美仙下班之前結束了戰鬥。
聶維山仰面癱在沙發上,尹千陽枕著他的大腿,都累得夠嗆,緩了一會兒還不動,尹千陽說:“高二就得八點放學了,沒法放學再去玩兒了。”
聶維山把掌心覆在尹千陽光滑的腦門子上:“這就是現實,回來在院裏玩兒吧。”
尹千陽分析道:“其實高二是最放鬆的一年,高一剛上高中還比較生澀,需要適應,而且課程相比初中難度升高,也需要調整。高三面對高考壓力,更不用說了,所以高二這年既已適應,又離高考還有距離,所以不用把自己逼太緊。”
聶維山聽得一愣一愣的:“好有道理,你從哪兒看的?”
“我姐在教育機構做兼職,她寫了各年級學生的心理分析。”尹千陽坐起來收拾卷子,直接裝書包放好,“其實開學就像愛情,躲都躲不開。”
聶維山問:“愛情找你了?”
“那倒沒有,愛情看我成績太爛,心說就不來添亂了。”尹千陽順手把對方的也收拾妥當,還把倆書包並著擺在茶几上,然後他靠著聶維山,“還挺想學校食堂的三角肉餅的,再配碗菠菜湯,美得我睡四節課。”
晚上聶維山吃了飯才走,白美仙還做了燒麥,預備他們明天早上吃,尹向東在院裏給尹千陽的腳踏車打氣,這對爸媽真是操不完的心。
聶維山說:“尹叔你別打了,我騎電動車帶他吧,他腳剛好先別蹬腳踏車了。”
“沒那麼嬌氣,他皮實得很。”尹向東捏捏輪胎,“而且你帶他幾天他就懶了,以後老讓你帶,那德xing我清楚。”
尹千陽洗完澡從屋裏出來,整個人溼漉漉的,說:“我出水芙蓉了。”
聶維山噗嗤一笑:“來,給大家朗誦一段《荷塘月色》。”
尹千陽吭哧了會兒:“沒背過。”白美仙在屋裏聽見樂得夠嗆,走到門口說:“別出洋相了,大小夥子還出水芙蓉,以為是你姐啊。”
尹千陽本來就不服氣,一聽甚至有點兒自卑了,說:“我姐長得漂亮,學習也好,把我襯成醜小鴨了,就名字沒輸。”
聶維山問:“仙姨,名字沒輸嗎?”
白美仙答:“心有雙絲網,中有千千結,你尹叔當年給我寫的情書裡就有這句,他姐是我們的愛情結晶,所以就叫尹千結了。”
尹千陽沉醉:“那我呢?”
“你的名兒是我起的。”尹向東去水池邊洗手,“你媽生你那天太陽特大,路上給我們曬得啊,就叫尹千陽了。”
聶維山笑得渾身哆嗦,差點兒背過氣去,尹千陽也不知道是意外還是傷心過度,怔著半晌沒說話,後來起身回屋了,看臉色要跟他爸媽冷戰。
白美仙有招治他,喊道:“生氣了?那明早還吃不吃燒麥?”
裡面憋了半天,傳來一聲:“吃仨!蘸醋吃!”
一夜很快過去,聶家兩兄弟叮呤咣啷折騰了一早上,聶穎宇穿著一中的校服,聶維山穿著二中的校服,幾口喝完麵片兒,聶維山拎著書包出了門。
尹千陽在衚衕口等著,手裏還拿著倆燒麥:“我在家吃了,給你拿的。”等聶維山吃完,他坐到後座上,倆人一起去學校。
路上人還不多,風吹著還有點兒涼,尹千陽靠在聶維山背上又眯了一覺,還差一條街的時候遇見了不少同學,他使勁揮手:“冰冰!”
冰冰追上他們:“千陽,你傷好了麼?”
“早沒事兒了,我這體格清奇得很。”尹千陽扭著臉聊天,發覺挺想同學們的,“我跟小山選文,你呢?爭取咱們還在一個班。”
冰冰說:“完了,我選理,文科字太多,我暈。”
一路說著到了學校,班裏的桌椅蒙了一層灰,大家自發開始搞衛生,等所有弄完已經九點了,坐在位子上胡聊八聊,還有拼命補作業的。
聶維山坐在最後一排,守著後門,他側身就看見了熟悉的啤酒肚,喊道:“建綱來了!肅靜!”
劉建綱進門時鴉雀無聲,走上講臺後說:“誰剛纔喊肅靜了?”
眾人噤聲,尹千陽發壞:“不是聶維山喊的!”
“靠,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聶維山拿起橡皮朝尹千陽扔,一砸一個準。劉建綱拍拍桌子,恨鐵不成鋼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鬧?高二就等於準高三,都面臨高考了還只惦記著玩兒,後天文理科分班考試,可能這是我帶你們的最後一天。”
尹千陽好高興,卻說:“劉老師,我捨不得你,別人教我數學我聽不懂。”
“你拉倒,我教你也聽不懂。”劉建綱瞪他一眼,“課代表們收作業,然後看各科老師的安排,班長統計文理取向,儘快報給我。”
開學前兩天過得相當沒勁,因為要考試所以沒有上課,一整天下來就是自由複習,熬到晚上八點放了學,班裏的男生一起在操場角落喝汽水。
沒喝兩瓶就被門衛大爺抓包了,不走估計得驚動主任,回家的路上尹千陽始終安靜,手縮在校服外套袖子裡看著還有點兒委屈,紅燈時聶維山扭頭瞅了一眼說:“你丫別這德xing成麼,以為電動車硌著你蛋了呢。”
尹千陽說:“要跟班裏的兄弟分開了,有點兒傷感,明天還要分班考試,心裏又沒譜,還不如硌著我蛋呢。”
到家九點了,這兩天沒作業,白美仙不允許玩遊戲,他倆也不知複習預習為何物,於是就在院裏乾坐着。
尹千陽望著月亮說:“暑假歇那麼多天,怎麼沒想起來去拜拜佛呢。”
於是十分鐘後,院裏小桌上擺了盤晚上剩的涼拌豬頭肉,還有一碟榨菜絲,聶維山回家拿了兩塊兒肉鬆卷,尹千陽又切了幾刀西瓜。
再把裝魚食的碗在樹底下盛了點兒土,擺到中央,聶維山說:“得有香吧?”
“我找找。”尹千陽進屋去,但又怕驚擾了臥室的尹向東和白美仙,翻半天出來了,“過年點炮的香還剩著幾根兒,湊合用吧。”
好了,再插上香,倆人鼓搗了一個求神結義的香案!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求明日考試順利,不用進重點班,最後一個班也無妨,只求我們還在一個班。”
尹千陽說完問:“還有補充麼?”
聶維山補充:“避開建綱。”
說完後一同跪在桌前,虔誠地磕了仨頭,磕完收拾現場,東西從哪兒拿的放哪兒去,最後倆人挨着吃了那幾刀西瓜,而且相顧有些悲傷。
二十一世紀了還要求助於迷信,這可忒無力了。
每次考試都是按上次的考試成績排座位,所以聶維山和尹千陽總是離得很近,這回乾脆一前一後,在別人都拿著書複習的時候,他倆對著臉吃早點。
一盒五個豆沙麪包,倆人一口一個的速度幹掉了四個,尹千陽把最後一個拿起來掰開,然後自己吃了一半。
“給我喝口水。”聶維山接過另一半吃了,有點兒幹。
他倆連吃帶喝把開考前的時間消磨光了,尹千陽轉回去等髮捲,傳卷子的時候扭頭小聲說:“正常發揮就行,不然在不了一個班了。”
聶維山小聲回:“放心吧,我倒想超常發揮,沒那個技能。”
第一科考語文,上來一道現代閱讀就懵了,尹千陽看著選了選,選完到了古文閱讀更懵了,必考部分結束就是選考部分,他隨便選了一篇做,反正腦子已經不清楚了。
終於熬到了語言文字應用,他把卷子一掀整理了一下,紙張的聲音嘩嘩的,十分鐘搞定了最後這部分,然後準備寫作文。
尹千陽放下筆開始走神兒,看看黑板上寫的考紀標語,再和監考老師對視一眼,低下頭瞄見前面的古文,又幻想自己活在古代是什麼樣。
那得是個大俠吧。
然後行走江湖救了聶維山。
武林第一美人是他姐。
暴打登徒子聶穎宇。
上山滅了籃球派和田徑派。
教室裏十分安靜,只有筆尖摩擦卷子的聲音,所以尹千陽噗嗤一笑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他趕緊捂住嘴偷著樂,越想越美。
悄摸美了二十分鐘,發現作文一個字都沒寫,連題目都沒想出來。
漫長的兩個半小時過去,鈴聲一響收卷,正常的都開始對答案,對完接著看下一科,聶維山和尹千陽悠閒地晃盪出去,去了趟洗手間也不回來,還在樓下甬道瞎轉悠。
尹千陽給聶維山講了講自己為什麼笑,講完說:“今天一天就考完了,放學還早,咱們在外面玩兒吧。”
“去網咖?”聶維山沒什麼興致,“先回家再出去吧,汀門街不是新開了夜市麼,咱們過去轉轉。”
說完就打鈴了,倆人拔腿往教學樓跑,進教室的時候已經開始髮捲了,這場考數學,尹千陽哐哐哐三下五除二就做完了選擇題,十二道蒙了十道,填空題不好蒙,不過他有經驗,二、負一、根號二出現的機率相對大些。
一路過五關斬六將,解答題先把每一道寫上個“答”,寫完放筆休息,運氣好的話瞄一下過道那邊同學的答題卡,反正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而身後的聶維山早就在草稿紙上畫了半天的設計圖,並且越畫越覺得自己是個藝術家,龍鳳團壽、雙魚戲珠、烽火麒麟,活活把自己畫精神了。
各憑本事度過了倆小時,考完都餓得夠嗆,等卷子一交可以走人後,尹千陽起身就跑,囑咐道:“你收拾,我搶肉餅去!”
聶維山把那幾張草稿紙夾進書裡,然後把自己和尹千陽的東西歸置進桌兜,下樓時人正多,半天下不去兩階,磨蹭到食堂後尹千陽已經買好肉餅佔了座,於是他又去端了兩碗菠菜湯。
三角肉餅皮薄餡兒大,尹千陽從尖角開始吃,一口下去有湯汁滲出來,香得人摔跟頭,再就一疊四川泡菜,感覺上學其實挺幸福。
他們分工合作效率高,別人排隊買好的時候他們已經吃完了,離開人滿為患的食堂,倆人溜達著去水池旁邊休息。
“這噴泉光領導視察的時候噴,真沒勁。”尹千陽往長椅上一躺,打了個哈欠,“吃得太飽,下午考試肯定犯困。”
聶維山撿石子扔進池子裡:“英語聽力的時候能睡二十分鐘呢,反正也聽不懂。”
“我等不及了,現在就想睡。”尹千陽說著閉上了眼,但是卻支起身子騰了點兒地方,等聶維山過來坐下後,他又枕到了對方腿上。
午休時間就在水池旁邊眯了一覺,覺得曬還翻身把臉埋在了聶維山的肚子上,醒後喝瓶冰汽水,恍惚返回了愜意的假期。
下午六點半正式考完,據說老師們要加班出成績和排名,聶維山騎車帶著尹千陽回了家,倆人都閉口不談考得如何,晚飯也沒正經吃,因爲準備去逛夜市。
八點來鍾正熱鬧,尹千陽的人字拖都差點兒被人踩掉,伸手抓住聶維山的背心,跟在後麵慢騰騰地走,聶維山說:“熱死了,我買碗冰粥。”
尹千陽掏出十塊錢:“那我買鐵板魷魚,前面書攤等。”
冰粥一次只能磨一塊兒冰,特慢,鐵板魷魚一次能做幾十串,快多了,尹千陽做好就舉著去了書攤跟前,邊吃邊問:“這些書都三塊一本,有的賺嗎?”
老闆說:“根本不賺錢啊,不講價不講價。”
聊了幾句後聶維山端著冰粥過來了,於是他們吃著繼續逛,尹千陽說:“那些書不管薄厚都三塊一本,雖然是盜版的,但感覺也賺不到錢啊。”
聶維山把冰涼的手貼對方後脖子上暖了暖:“圖批的正版舊書才八毛一本,過期雜誌才兩毛,你說賺不賺?”
尹千陽眼睛一亮:“你怎麼知道?”
“批發手串的市場在圖批旁邊,我進去轉過。”聶維山幾口啃完魷魚,“還吃什麼?”
尹千陽看得眼花繚亂,聞著哪個都香,後來又買了兩杯雞湯豆腐和兩個紅豆餅,吃完正好逛到了長街盡頭。
對面那條街都是賣衣服什麼的,他們沒興趣,於是打道回府,“我把杯子扔了去。”尹千陽端著剩的半杯湯汁找垃圾桶。
“我靠!”
突然躥過來一輛三馬子,尹千陽抬腿一蹦小心躲過,但是人字拖不穩當,他踉蹌了好幾步,等站穩喘勻了氣兒,發現手裏的垃圾不見了。
轉身一看,有個哥們兒立在道牙子上,腳邊落著紙杯,褲腿鞋面上沾著雞湯,這哥們兒不是別人,是之前在醫院幹過仗的秦展。
尹千陽倒吸了一口氣,擠出笑來說:“你怎麼站那兒了呢,倒黴催的。”
“聶穎宇,”秦展還記得名兒,簡直恨得牙癢癢,“你他媽故意的吧?”
“真不是,我躲車來著。”尹千陽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突然吼道,“我要是看見你在那兒,絕對往你頭上潑!有本事單挑!”
嗓門一大就引人注目,秦展後面賣熱乾麪的攤位上站起來倆人,都是田徑隊的,罵道:“操!怎麼又是這愣貨啊!”
尹千陽一看對方仨人,猛地想起來聶維山也在,他有點兒後悔,喊道:“你們的麵好了!”喊完扭頭就跑,找到聶維山後拉著對方接著跑。
他怕連累聶維山捱揍,那可太不仗義了。
聶維山本來在原地等著,聽見動靜想過去看看但人多走不動,誰知尹千陽突然跑回來拉著他開始連擠帶躥突出重圍,背後還有人追殺。
費了天大的勁跑出了夜市,人一下子變少了,再過一個路口就是衚衕串子,聶維山停下喘氣,尹千陽給對方拍背:“過了路口再停!一會兒傻逼追上來了!”
跟著傻逼跑,還被傻逼追,聶維山感覺魷魚和豆腐都快吐出來了,他拂開尹千陽的手說:“陽哥,逛個夜市也能惹事兒?我看看誰追?”
他倆同時回頭,正好秦展他們三個追上,五個人隔著幾步相望,尹千陽趕緊上前把聶維山擋在了背後,說:“打架衝我來!不關我兄弟的事兒!”
秦展久久未動,他要是知道聶維山也在就不追了,這他媽圖什麼啊,追上來又被揍一頓可怎麼辦,無力地說:“你們哥倆感情真好。”
聶維山站在後頭面帶微笑,尹千陽迴應:“別說沒用的,要打就開始,不打就再見,我們還回家吃宵夜呢。”
秦展被聶維山笑得發毛:“再見吧,再見。”
“算你識相……”尹千陽也挺納悶兒,沒想到對方轉性了,事不宜遲得趕緊撤,他拉著聶維山立刻轉身走了。
路上還解釋:“要是就我自己,我肯定擼袖子就上了,但是你在就不行了,萬一連累你受傷我心裏過意不去,而且那幾個人可牲口啦,你都沒見過。”
聶維山心裏偷樂,突然對方沒聲了,他扭頭問:“怎麼了?”
尹千陽低下頭:“我腳疼,剛纔把拖鞋跑掉了。”
“你他媽也是絕了,把腳抬起來我看看。”聶維山扶住尹千陽的肩膀,然後觀察跑掉鞋的那隻,“劃了五六道小口子還嘚啵嘚呢,你要是截肢手術沒準兒還得跟大夫嘮嗑。”
尹千陽微微蜷縮腳趾,然後撩起背心想脫下包住腳走,誰知還沒脫就看見聶維山半蹲在身前,他會意趴上去,被背起後說:“謝謝了,早知道隨身帶上拐。”
“帶上腦子比什麼都強。”聶維山邁開步子走著。
夜市太火爆,站在街邊還能聞見陣陣的香味兒,後來才發現是自己褲腿上的味兒,秦展那叫一個鬱悶,恨不得一鍋端了姓聶的哥倆。
“你們回學校麼?”秦展問另外兩個隊友,“我去網咖通宵,宿管查人就說我發燒輸液去了。”
隊友問:“展哥,你帶著一身雞味兒去通宵啊?”
“怎麼了!我買桶香菇燉雞麵掩蓋一下不完了?”不提還好,一提就生氣,秦展轉身,“行了,我打車走了,明天訓練見。”
“哎!展哥看道兒!”
一個學生騎著山地跟飛似的,秦展轉身就碰上了,捏住車閘的瞬間車胎和地面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秦展被掛倒在地,對方揹着十來斤的書包壓在了他身上!
對方起來就一句話:“靠,什麼味兒啊,聞著怪餓的。”
秦展爬起來:“你丫這麼寬的路就不能閃遠點兒騎?我要拽著你上醫院你敢去嗎?”
“去唄,現在醫保看病沒多少錢。”對方扶起車子重新坐上去,“去醫院麼?不去我回家吃飯了,剛補完課快累虛脫了。”
“不用那麼麻煩,”秦展退後兩步助跑,說時遲那時快,他抬起腿蹬在了對方的車把上,腿起腳落一秒完事兒,“扯平了,拜拜。”
對方差點兒再摔一回,握住車把發現歪了九十度,輪胎正前,車把向北,整個山地車被踹成小兒麻痺了。
人已走遠,秦展覺得自己渾身又味兒又疼,彎腰拍拍身上的土,看見腳邊掉著張校卡,他撿起來先看見了一寸照,還挺帥。
再看學校,市第一中學實驗一班,媽的學習還挺好。
最後再看人名,聶穎宇。
“我天。”秦展揉揉眼,神經有點兒錯亂。
聶穎宇騎著破山地到衚衕口的時候看見了他哥,立刻氣不打一處來,猛蹬了兩下追上去,然後一擰車把橫在了對方前面。
聶維山和尹千陽嚇了一跳,看清是誰纔沒破口大罵,聶維山說:“剛下課?我倆都逛一圈夜市了。”
聶穎宇瞥了眼尹千陽:“逛夜市還用揹着?”
“關你屁事兒,你哥願意揹我。”尹千陽蹬了蹬腿兒,“看見沒有,腳受傷了,不然我這草上飛的速度用背嗎?還說我呢,你車子怎麼這德性。”
聶維山最煩這倆人擡槓,趕緊說:“小宇先回家,三嬸給你包餛飩了,我把他送家門口馬上回。”
尹千陽一聽掙了兩下:“我去你們家吃碗餛飩再回!”
仨人一併進了二雲衚衕,煮餛飩的空當聶維山給尹千陽貼了幾個創可貼,聶穎宇換衣服要洗澡,突然光著膀子衝了出來。
聶維山問:“裸奔去啊?”
聶穎宇著急道:“我校卡丟了,就怕是街上摔倒給掉了!”
“那去教務處再辦一張不就行了。”尹千陽靠著沙發跟自己家似的,“就是明天進校扣分唄,沒事兒,又不會少塊兒肉。”
聶穎宇鬱悶道:“卡無所謂,卡套是千結送我的。”
“靠,明明是你主動要的。”尹千陽安慰道,“那卡套是我姐在她們學校外面小攤上買的,五塊錢倆,改天陽陽哥給你買十塊錢的。”
“誰稀罕你買的。”聶穎宇走餐桌旁坐下,正好三嬸端了盆餛飩出來。聶維山和尹千陽也過去坐好,一人盛了一碗,尹千陽說:“三嬸,小宇搞物件的可能很大,您盯著他點兒。”
三嬸說:“不就是喜歡千結嗎,這幾條衚衕的小男孩兒有不喜歡千結的嗎?”
“喜歡千結的小男孩兒很多,但我不是小男孩兒。”聶穎宇呼嚕進去多半碗,“我吃飽了,要去學習,我還決定就考千結在的大學。”
尹千陽擦擦嘴:“我姐已經大三了,你考大學她正好畢業,完美錯過,我建議你還是別仰望她了,看看自己年級裡有沒有合適的,然後攜手考個大學多好。”
三嬸聽得直樂,八卦道:“千陽,你姐在學校談朋友了嗎?上次和你媽媽聊天,她說千結不愛說學校的事兒,她自己都特好奇。”
“我姐沒談吧,但好多人追她。”尹千陽又有些吃味兒,心說他姐真是隻天鵝,於是給自己找面子,“我在學校也好多人注意,現在的女生可外向呢。”
聶維山安靜半天了:“你快拉倒吧,也就建綱注意你。”
蹭完宵夜回家,聶穎宇關在房間學習,三叔三嬸也已經回屋休息,尹千陽穿著聶維山的拖鞋往外走,走到院門口發覺聶維山跟著他。
“有病啊,我又不是真殘疾。”他下了臺階,“回去吧,明天就公佈分班結果了,早點兒走。”
聶維山在門檻裡面問:“剛纔被人家追,你擋我前面幹什麼?”
尹千陽理所當然地回答:“保護你啊,黃飛鴻不都是擋十三姨前面嗎?”他說完覺得這例子不太合適,“反正不想連累你嘛。”
寂靜的衚衕裡只有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聶維山目送尹千陽走遠,看著對方瘦瘦高高的身影消失在衚衕口。
尹千陽其實拐彎兒就停了,他格外納悶兒,當初和冰冰在醫院遇見田徑隊那幫子,他想都沒想就抄傢伙上了,今天只遇見仨,但是怕連累聶維山所以直接落荒而逃。
雖然和聶維山是發小,可冰冰也是好兄弟,他怎麼搞差別對待呢。
“我這是怎麼了。”尹千陽小聲嘀咕著繼續走,回家後臨睡都沒弄清,關了燈翻來覆越想越難受,乾脆上網給冰冰買了份禮物。
付完款鬆了口氣,尹千陽終於抱著毛巾被美美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聶維山拿著四個雞蛋去攤煎餅,攤好回去看見聶穎宇在鼓搗車子,邊吃邊問:“摔一下不至於摔成這樣吧?”
“別提了,這是叫人踹的。”聶穎宇拿過自己的開始吃,“哥,我今天坐你的電動車走,反正經過我們學校。”
聶維山還沒答應,三嬸聽見從屋裏出來說:“你算好的吧,現在擠公交也來不及了。”
“沒事兒,我送他。”聶維山答應道。哥倆幾口吃完背書包出門,聶穎宇屈在後座問:“哥,放學你能接我麼?”
聶維山說:“看情況吧。”
隔壁衚衕口的尹千陽等半天了,他正靠著牆打電話:“冰冰,上次醫院打架害你受傷,我覺得過意不去,所以給你買了點兒東西,也不知道你缺什麼,就買了兩盒內褲,反正肯定穿得著。”
冰冰在電話裡說:“你他媽下回直接給我買倆雞腿,我不愛穿內褲!”
剛掛電話就等到了聶維山,誰知一側臉又看見了聶穎宇,聶穎宇說:“陽陽哥,今天我哥送我,你騎腳踏車去吧。”
尹千陽頓了片刻:“你等會兒。”他說完掉頭就跑,跑回家推出了自己的腳踏車,然後非把聶穎宇拽下來,“前兩天剛打了氣兒,你隨便騎,別耽誤我倆上學。”
聶穎宇緊緊抱著聶維山的腰:“憑什麼啊,我不。”
這倆人開始糾纏,聶維山默默喝了袋酸奶,爭執不休時尹千結從衚衕裡出來了,說:“尹千陽,把我馱地鐵站入口,然後麻溜上學去。”
聶穎宇迅速起身搶過車把奔到了尹千結跟前,溫柔地說:“姐,我送你,讓陽陽哥和我哥趕緊走吧,我們學校近。”
愛慕之情也算愛情的話,那聶穎宇得感天動地了。
平時早上的教學樓只能聽見讀書聲,今天亂糟糟的什麼聲都有,走廊聚集著不少同學,全都在討論分班結果。
教室分佈在兩邊,最寬的樓梯口在中間,衝着樓梯口的牆面上貼著分班結果,裡三層外三層包圍著一張紙,看完還不走,必須再瞅瞅喜歡的人和討厭的人在哪個班。
尹千陽站在人群外:“你去看吧,我有點兒緊張。”
聶維山個子高視力好,其實早看見了,問:“不在一個班怎麼辦?”
“那能怎麼辦,又死不了人。”尹千陽回答,答完表情跟哭喪似的,“不他媽裝了……我就想咱倆一個班,可以和冰冰分開,但不能和你分開……”
聶維山一手就能把尹千陽整張臉捂上:“行了,別弄得跟戀曲1998似的,咱倆都在九班,自己再看一眼去,看完找教室。”
尹千陽拂開對方的手,躥進人群擠到最前,然後按看名次的方法從最後一行倒著看,果然很快就看到了他和聶維山的名字,都在文科九班。
九班好啊,一共十個班,他們不是最差的!
早讀鈴響了,眾人散去,他們倆也走向新班級,進教室後還自覺到最後一排坐在了一起,前面的同學轉過身來說:“你是聶維山吧,我叫雷錚,以後一塊兒打球。”
尹千陽球技爛不出名,人家沒搭理他,他主動道:“我叫尹千陽,以後一塊兒吃肉餅。”
聶維山差點兒把煎餅笑出來,三個人閒聊認識了下,這會兒亂哄哄的都在講話,根本沒人看書,他還和雷錚約了週末去體育中心打球。
這時尹千陽看了眼門口:“我操,不好。”
教室已經安靜,劉建綱拿著牛皮袋子走向講臺,站好後說:“同學們好,以後我就是九班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有的同學可能不認識我,我叫劉建綱,可以記一下我的手機號。”
劉建綱轉身寫聯繫方式,聶維山低聲說:“那晚拜神我拿的貢品太少,神沒聽我的。”
“你還說!”尹千陽已經蔫兒了,皺著眉頭小聲吼,“你多端盤拍黃瓜沒準兒就避開建綱了!都他媽怨你!”
劉建綱寫完轉過來,然後掃了一眼:“有幾個熟面孔在,不過無論生還是熟,希望大家能團結,共同建設我們的九班,一起努力實現目標。”
聶維山和尹千陽帶頭鼓掌,每一掌都飽含絕望,劉建綱做了暫停的手勢:“謝謝大家,下午班會競選班委,座位表一會兒貼黑板上,大家調整一下位置。”
尹千陽舉手:“劉老師,我和聶維山坐最後行嗎?我們願意負責為班裏換水。”
聶維山補充:“還有擦黑板。”
劉建綱說:“你們只需要為班級學習,不拉低平均分,做不到就不要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