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當時秦將軍左思右想。心知此戰敵人來勢洶洶，料無勝算。然而臨陣脫逃，豈不令天下人齒冷？又何況，秦將軍一家世代鎮守長城，怎能讓賊寇越過巍巍長城，破我城池、踏我河山？秦將軍一聲令下，秦家軍聽令。今日一戰，恐無勝算。然而，我秦家男兒誓與長城共存亡！小校，抬酒來！男兒們，滿飲此杯，與某上陣殺敵……”長安城西市的一家小茶館裏，一個老者正敲著面前的皮鼓，半說半唱著十六年前的一段往事。那老者的聲音沙啞而蒼老，配上週遭琴師悠揚的絲竹之聲，讓人忍不住陷入回憶之中。

    角落裏一張案子旁邊，宋雲一個人正慵懶地坐在那裏。暮春的午後，著實讓人有些提不起精神來。安史之亂的陰霾過去還沒有多久，但是似乎長安城的百姓們早就忘了他們之前倉皇出逃的窘境了。如今，長安城裏的大小茶館每天都擠滿了各式各樣的閒人，就好像一切都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也許，這都城裏的百姓們從骨子裏就是沒有辦法割捨掉對這種生活的迷戀吧。

    宋雲想到了這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臺上的那個老者仍然半說半唱著十六年前秦家軍鎮守長城，結果遭遇突厥軍隊使妖術突破長城的故事。那一仗，秦家軍堅守到了最後一刻，五萬人馬全部以身殉國。臺下喝茶的這些閒人們，不住地嘖嘖稱奇。一時之間，茶館裏顯得非常喧鬧。十六年，十六年前還真是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啊……宋雲抿了一口面前的熱茶，然而他根本就沒嚐出來這茶是什麼味道的。倒不是別的，他的思緒到已經飄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十六年前，那時候宋雲才九歲。那時候，宋雲一家也是父慈子孝，家庭和睦。可是，就在那一年，忽然之間他就失去了這一切。甚至，他一直最疼愛的妹妹小蘭也走失了。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到處尋訪，為的就是找到他的小妹妹小云。當然，他心裏還有另外一件事。不過，那是他不能和別人說的秘密。這麼多年過去了，妹妹在自己心中的樣子越來越模糊了。每次一想到這裏，他心裏就會覺得有些恐懼。如果現在妹妹迎面走來，他是不是還能認出來呢？他心裏的刺痛感讓他不敢再往下想。

    這個時候，那個老者似乎是唱累了。只見他放下了手裏的鼓槌，也慢悠悠地喝起水來。這樣的茶館裏，哪有什麼規矩。這時候，聽著正上癮的客人們，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這位老者也不惱，笑呵呵地看著人群。夥計下去走了一圈，零錢也收的差不多了，這老者才點了點頭捋著唇下的幾綹白髯接著說了起來。

    “哎呀，這後面的事，可就是道聽途說之詞嘍……據說，那突厥人找到了一個高人，弄出了很多可怕的怪物。可是啊，看起來這些怪物也就是有些唬人，據說當時先皇派了司天監的幾位大員來到前線，沒有幾天那些怪物就都被消滅了……”老者笑著說完，又慢慢地飲了一口面前的熱茶。

    “嗯……這老頭，倒是有些意思，有些意思……”宋雲的思緒被老者的聲音打斷，這時候他看著臺上笑眯眯的老者，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茶館裏人聲鼎沸，後來人們還說了什麼宋雲已經不記得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下午他雖然喝得是茶，居然會覺得有些微醺。又或者是，那些往事在腦海中翻滾，讓他根本沒有心思去管身邊的人到底在說什麼做什麼了。

    約摸在寅末卯出的時候，茶館裏的書說的也差不多了，宋雲悄悄地在桌子上留下了一串銅錢，起身就走。初春的長安城，乍暖還寒。此時，天色微微有些暗下來了。今天的天氣一直陰沉沉的，讓人有些提不起精神來。冷風迎面吹來，讓宋雲的精神不禁為之一振。宋雲左右看了看以後，緊了緊深山的玄色粗布長袍，又把頭上的斗笠往下使勁地壓了壓。宋雲自然自語說了點什麼，然後笑著抻了抻懶腰，大踏步離去了。

    “前面那位先生，請留步。”宋雲走到茶館旁邊的一條小巷子口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他。另宋雲感到奇怪的是，這聲音聽著似乎有點耳熟。其實，要不是他注意到這一點，恐怕此時他手裏的匕首已經飛出去了。

    “先生……可是叫我？”宋雲慢慢地轉過身來，見到來人他心裏忍不住暗暗吃驚。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剛纔茶館裏說書的那個老者。

    “正是！小老兒唐突了，實在是小老頭有事情要對先生說。不知，先生可願意屈尊與小老兒共飲幾杯？”那老者滿臉堆笑，點了點頭說到。

    “既然先生邀請，宋某豈能拒絕？”宋雲打量了一會兒這個老人，只見他鬚髮皆白，身材中等，一身青灰色的長袍，倒是還算清爽乾淨。他身上還帶著一個褡褳，裡面應該是他的小皮鼓和鼓槌。半晌，他才點了點頭同意了。

    二人一言不發，順著街邊慢慢走著。不多時，老者帶著宋雲來到了一間小酒肆。這一路上，宋雲就在琢磨著這個老者到底要幹什麼。可是這一路上，老者一言不發，表情也顯得很平靜。宋雲自揣自己出道也有些年頭了，見過的人也是無計其數。一般的人在他面前一過，他就能看出個一二。但是眼前這個老頭，他真的是一點都看不透。但是這樣一來，反倒徹底勾起了宋雲的好奇心。

    二人落座以後，老者又仔細地端詳了宋雲一會兒，然後就是看著他不住地點頭微笑。

    “先生為何發笑啊？”宋雲看著老者不住地發笑，最後忍不住問到。那老者並沒有說話，只是擺了擺手。宋雲這才發現，原來是酒館的小廝送酒來了。宋雲心中暗歎，今天遇到這個老者之後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要是平時，他早就應該注意到了有人來了。可是今天，他居然一點都沒有注意到。這種感覺，讓宋雲覺得非常不好。不由得，宋雲的臉色開始有點陰沉了。

    “剛纔先生說有事要與我言講，不知所為何事啊？”宋雲猛喝了一大口酒以後，冷冷地問到。

    “哈哈哈……小老兒確實有一事相問。非是別事，小老頭想問問先生今日小老頭的書說的可好？”那老者也不惱，微笑著抿了一口面前的杯中之物。

    “什麼？你就爲了問我這個？”宋雲的鬍子差點沒氣歪了，就爲了這種事還至於這麼神秘嗎？

    “賣藝之人，靠打賞餬口。客人不買賬，小老兒可是要餓肚子咯。你說，小老兒是不是應該關心這個？”那老者擺了擺手示意宋雲坐下，他笑著說到。

    “茶館裏那麼多客人，先生為何獨獨要問在下？”宋雲有點不高興地問到。

    “那是因為，小老兒今天這場書就是為先生您一個人說的。”那老者放下了手裏的酒杯，頓了一頓笑著說到。

    “先生這是何意？”宋雲心中不由一驚，但還是強壯鎮定。

    “哈哈……故事之所以是故事，那是因為他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今日這段書，於他人是故事。於先生您，恐怕就不好說了吧……”那老者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渾酒，莫測高聲地笑道。

    “你到底是誰？你找我到底是什麼目的？”宋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激動。是恐懼還是憤怒，他也說不清楚。但是有一件事他非常清楚，那就是這種被人徹底看透了的感覺非常不好。

    “名字不過是個符號而已，重要嗎？願意的話，就叫我鞠老頭好了……”那老者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說到，似乎這背後還有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

    “鞠老頭，你今天和我說這番話到底是什麼用意？”宋雲看著面前這個老者冷冷地問到。他不住地把玩手上的酒器，以此來壓住自己心中的震撼和憤怒。他不明白，為什麼面前這個人似乎知道他所有的是，而他卻一點都看不透面前的這個人。但是，如果這個老者不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他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哈哈哈哈……”鞠老頭玩味地看了看宋雲，半晌突然大笑起來。常言道，舉拳難打笑臉人。鞠老頭這麼一笑，倒是把宋雲弄得不知所措了。

    “唉……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日後，恐怕這大唐的氣數都在你一人身上。不管你願意也好，還是不願意也罷，這恐怕就是你的宿命啊。年輕人吶，切記我下面的幾句話。熾焰灼青難損根，東風再拂覆成蔭。花殘葉落斷非終，楊柳相逢又一春……”正在宋雲不知所措的時候，鞠老頭在他耳邊悠悠地說到。待到宋雲回過神來的時候，那老者早已飄然而去了。只留下他一個人，還傻傻地坐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