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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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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慰問死者家屬3

    張一起身想要去拉門內幫走路不便的老人拿茶杯,不想卻被張祥坤給擋在了外面。

    “警察同志快坐,我老婆子這毛病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沒事兒,她總會有辦法搞定的,你在這兒坐著就好了,我女兒的事兒真是辛苦你們了,她。”

    張祥坤不再言語,兩行渾濁的淚順著他那褶皺的臉頰緩緩而下,乾巴的臉上更是蒙上了一層死灰,看起來毫無生氣可談。

    言談間,那位腿腳不便的老婦人——張祥坤年邁的妻子也終於從拉門後走了出來,緩緩地將手中拿著的兩個玻璃杯放到了餐桌上。

    她微微頷首,“請用吧,你們辛苦了。”

    “哦?那就,真的,謝謝。”

    看著面前這兩位剛剛經歷了不幸事件的老人,張一隻覺得自己的內心被什麼東西給狠狠捏了一下,突然有了一種如鯁在喉的不適,說話似乎都變得極為艱難起來。他的語速很鈍,好像是欲隱藏什麼情緒。

    捧起玻璃杯,看著顏色淺淡的茶水,張一想對兩位老人說些安慰的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他生怕自己一開口,就使得本已漸漸遺忘此事兒的二人重新陷入痛苦的回憶。

    直到這一時間,他才發現,原來安慰被害者的家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許要比偵破刑事案件更加燒腦且累人。難怪許秋剛來的時候就說了,這種事兒他不參與,一會兒也不會參與進來。

    果真不知該如何開口纔會更好?

    氣氛頓時安靜的有些可怕,年邁的那對夫婦中,一個坐在椅子上,神色黯然地面對著張一、許秋二人,好像在等待警察開口說些什麼;另一個則安靜地站在自己丈夫的身後,眼圈有些發紅卻強忍住自己的淚水,一聲不吭。

    “說些什麼?我該說些什麼呢?”

    張一有點尷尬,卻不知道該如何化解這一局面,他的腦海中只浮現出幾句簡單的,安慰人心的套話,但是放在此時此刻,就顯得很敷衍,毫無誠意。非但不會讓被害人的家屬情緒穩定下來,反倒會引起不好的消極、負面情緒。

    他只得求助般地看向了一旁正吹著玻璃杯中的茶水,一幅漫不經心的許秋。二人目光相對,那一刻,張一清楚地看出了許秋眼神中所帶的笑意。

    許秋先呷了一口茶水,緊接著這才用四平八穩的聲音開言道:“你們兩位前一陣子去警察局鬧了好幾天,我本以為今天來此會被冷嘲熱諷一頓之後會趕出去。”

    “組長......”張一的聲音含糊不清,他自己都不知道要不要阻止許秋說下去。

    本來應該是做家屬們的安慰工作,許秋卻把話題給引偏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前幾天還鬧得正歡的被害人家屬短短几日就變得極為配合,但是張一覺得這些話不說出來還會更好,說破了之後得到的真正原因往往令人心寒。

    “我和我老頭子,鬧不動了,也想通了。”腿腳不便的老婦人開言道,聲音有些哽咽:“就算、再怎麼鬧下去,姑娘也活不了了。其實,現在就算你們抓到兇手,只要告訴我們兇手是誰,那個人受不受到法律的制裁都無所謂了。”

    “那怎麼可以?”張一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大聲喝道:“法律可是神聖的,兇手觸犯的可是死罪,我們抓到之後一定要嚴懲他。”

    “可是,就算再怎麼樣,我們唯一的女兒也沒有了啊。我現在寧願沒有發生這麼些,不去管什麼,只要我的女兒還能活過來。”老婦人的情緒開始變得激動,用顫抖的聲音同張一對峙起來。

    “住嘴!你和警察同志嚷什麼嚷,是不是好賴不分了?”張祥坤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把張一杯子裡的水都給震了出來。還有餘溫的水有些蹦在了許秋的手臂上,穿著短袖的他當時眉毛就是一緊,但並沒有張揚。

    “婦人之仁,今天警察同志來我們這兒,就是要來給我們解決問題的,不是來聽你抱怨的。我們的姑娘趕上了這檔子事兒,你就算鬧到天上去,她也活不過來了!”張祥坤的聲音很大,震得許秋,張一兩人耳膜生疼。

    若不是親耳所聽,還真的想不到,這個乾巴巴瘦小的老頭底氣居然會這麼足!

    張祥坤的妻子不再說話,只是在嗓子眼裏麵發出“嗚嗚”的幹吼,聲音乾涸,像是缺水而掙扎的鮎魚,渾身不再滑膩。

    當自己的丈夫吼著說出了那個她不願意接受的事實,張夫人徹底明白了,她唯一的女兒張鳳再也沒有辦法回來了。

    “二位都別太激動,我們很理解你們的心情,畢竟這樣的事兒誰攤上都不好受。”張一站起身子,低下了頭,聲音中有些愧疚:“真是很抱歉,在你們這樣的情況下還來叨擾。”

    “哪裏的話,你們能來已經屬於是對我們這些不幸的老人們表達關愛了。”說話間,張祥坤蒼老的臉變得更加蒼老,而且在吼完剛剛那一嗓子之後,似乎渾身的力氣也都用光了,底氣遠不如剛纔那麼足。

    若不仔細聽,這會兒功夫他所說的內容全都聽不清楚。

    “冒昧問一下,張鳳的屍體已經取回來了,有沒有發喪呢?”久久不言的許秋再度發話,可他所提的問題卻把張一給嚇了一跳。

    “組長?”

    張一剛要對許秋提出疑問,就被許秋給擺手制止了,只聽他繼續對張祥坤夫妻二人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兩位沒發喪吧?我們的同志並沒有停止對你們家的關注,據他們所說,你們家人很怪,久久不發喪,能告訴我一下原因嗎?別擔心,這只是我比較好奇的地方罷了。”

    “哎,既然你都這麼問了,孩子,我也就不瞞你們說了。”張祥坤無奈地搖了搖頭,表情有些痛苦。

    許秋和張一不由得同一時間皺起了眉頭,緊緊盯著眼前這個老頭的一舉一動。好奇心驅使,他們都想知道不發喪的原因。

    張祥坤顫抖著手從餐桌下方拽出了一盒皺皺巴巴的黃紅梅。即便許秋再不抽菸,他也知道這種煙是一種非常廉價的品牌。

    老頭沒有推讓,不知是忘了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只是自顧自地點上了香菸,“吧嗒”了兩口,這才緩緩坦言:“其實我並沒有剛纔所說的那麼釋懷,我也抱著和我老婆子一樣的想法,心中一直存在著某些僥倖,如果一直不發喪的話,說不定姑娘就會活過來。”

    “之前我們連鬧帶哭,試圖讓警方快些偵破此案,給我們個交代。可我和我老婆子轉念一想,突然間就明白了,抓到兇手有什麼用,我和我老婆子就這一個女兒,沒了,就算再怎麼樣,也活不過來了。”

    張祥坤說著話,眼中的淚光隱隱閃動。張一已經數不清這是老人的第幾次落淚了,也不敢去想象被害者的家屬們是不是都像眼前的這位老人一樣,默默承受著難以與他人訴說的痛苦與悲傷。

    一定是的吧!逝者已逝,獨留家屬承受其痛苦。

    “女兒的屍體我們一拿到,立刻就火化了,火化以後就一直襬在她生前住過的臥室裏麵,”張祥坤已經說不下去了,張夫人啜泣著邊說邊給許秋、張一二人指了指一個緊閉著的臥室門,“就是那間屋子。”

    張夫人的情緒已經有所好轉,現在要比張祥坤好得多。看著情緒時高時低的夫妻二人,張一簡直不敢想象這段日子裏他們兩個人是如何互相扶持、互相鼓勵走過來的。經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不幸的事兒,再堅強的人也會有些承受不住打擊吧!

    許秋站起身子,對著兩位老人微微鞠了一躬,認真地說道:“我們是代表警方來此對二位進行慰問的。請你們放心,此案必破,我們必會給兩位一個交代。我們來此還有一事兒,就是要對死者進行個告別,請務必允許我們進去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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