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日記,對話
盤旗英聽見邢荷的名字回頭的時候只來得及看見一個身穿白色碎花小洋裙的姑娘的側影,潔白的面龐,身材清瘦,長髮披肩,氣質清雅,只是側面也可以看得出是一個漂亮的姑娘,難怪昨晚賀蘭瑛只是見了人間半張臉就嘀咕了一早上。
他是從早上開啟的日記中知道這個名字的,他和哥哥從暑期開始便不能再進行對話了,他再也見不到哥哥,哥哥也見不到他了。任他急的滿頭大汗,任他急的躲在房間裡哭了出來,也無法改變事實,無法找到解決辦法,就連一個商量的物件都沒有。所幸的是哥哥並沒有消失,他們現在透過日記交流,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讀哥哥前一天晚上寫下的日記。
昨天哥哥在日記裡面說他和賀蘭瑛遇見了一個力氣不小的姑娘,一個人提著一個行李箱看起來還挺輕鬆,等他接過行李箱才知道箱子有多重。賀蘭瑛原本打算在姑娘面前來一場樂於助人給姑娘留一個好印象,日後好相見,奈何天公不作美,用賀蘭瑛的話說就是“便宜了你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之前全國國畫大賽的時候,女子賽的冠軍好像便是叫邢荷。
盤旗英回到教室立刻被賀蘭瑛抓住,某人興奮地告訴他無意中探聽到昨天那個姑娘的訊息了。因為從盤旗英口中知道了邢荷的名字,賀蘭瑛裝作無意其實別有居心地向他的好哥們打聽了她得訊息。
“邢荷是今年剛入學的新生,和我們一個學院,聽說是海市人。一個外地的姑娘孤零零地來到他鄉求學,一定很無助,我只要適時的出現幫一幫她,在她面前塑造一個好哥哥好學長的形象,我就不信感動不了她。”
“嗯。”盤旗英並無興趣地應了一聲,邢荷在他這裏僅限於是第一個從哥哥口中說出的名字。
“你可千萬別跟我搶,否則我跟你斷交!”
“嗯。”盤旗英翻開書本,書本里夾著一個手繪的書籤,上面雋秀飄逸的小字寫著:“不許偷懶”。盤旗英將書籤取出來莞爾一笑,珍而重之地將它放入一本黑色軟皮封面的筆記本中。
“喲,是誰給你寫的書籤,笑的這麼開心。”賀蘭瑛頂著一張如同嗅到超級大八卦的大媽臉湊過來,然後被盤旗英無情地推開:“與你無關。”
這是他和哥哥的小秘密。
在盤旗英的心裏,哥哥是他一個人的,不能與別人分享,任何人也不能!
回到住處之後家裏只剩了他一個人,但他還是給應該坐在對面的哥哥盛了一碗飯,給他夾菜,自己卻味同嚼蠟。最後失控的盤旗英將餐桌上的碗碟全部掀到了地上,煩躁不安讓他將桌椅砸的一團糟,乒乒乓乓的巨大聲響在空蕩蕩的房間造成迴響,更寂寥了。
“哥哥。”盤旗英呢喃著倒在沙發上,沙發上照例攤開著一本書,他將書本蓋在臉上,紙張上殘留的只有墨香,並沒有哥哥的氣息,他失去了哥哥的氣息。
盤旗昊在沙發上醒來打了個噴嚏,睜眼就看見屋子裏一片狼藉,他起身尋了紙筆,寫下問詢關心的話,卻只能在第二天晚上才能得到回答,最後的下筆似乎也越來越費勁,手忍不住的使勁劃破了紙張。嘆息過後,盤旗昊認命地收拾房間,將打碎的碗碟和撒了一地的飯菜掃進垃圾桶,將桌椅擺回原位,昨晚這一切時牆壁上掛著的鐘表時針已經指向了十點。
他的時間快結束了,爲了保證弟弟第二天早上有充足的精力上課,他的作息一直很規律,醒來之後會看一會書或者練字下棋,然後就是洗漱休息,睡前寫一篇日記與弟弟對話,在早上六點的時候會起床準備早餐,然後躺回床上靜靜地等弟弟醒來。
這就是他的一天,作為盤旗昊的一天只能從晚上開始。
賀蘭瑛的追求以失敗而告終,據他自己的解釋就是“被美人一直拒絕很受傷,所以乾脆就放棄了免得遍體鱗傷”。可感情的世界哪來的那麼多剛剛好,剛剛好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更多的時候是追求,一個人跌跌撞撞的去討好、關心另一個人,會失落,可能會受傷,最後也不一定會修成正果,可這樣纔是真的付出了——當盤旗英把這件事寫進日記的第二天早上讀到了哥哥這樣的回覆。
他一直知道哥哥是一個溫柔的感情細膩的人,讀到哥哥寫下的這句話的時候他忍不住想,那個讓哥哥付出感情的女孩會是誰?他只從哥哥那裏聽過一個女孩的名字。
賀蘭瑛的放棄讓邢荷這個名字重新引起了盤旗英的注意,他發現這個女孩真的不簡單,她似乎很受同學的歡迎和喜愛。大抵美人都是受歡迎的,更何況還是一個多才多藝氣質優雅的美人。所以在第三次撞見邢荷被堵在路上遞情書的時候便已經見怪不怪了。
從第一次尷尬的滿臉通紅,到今天可以遊刃有餘的拒絕,被友人調笑卻回答熟能生巧的話惹得盤旗英忍俊不禁,算算從入學至今不過三個月。
“哥哥,今天又撞見了那個叫邢荷的姑娘被學堂男生遞情書,自從賀蘭瑛放棄追求她之後,總是能聽見或者撞見這種事,女孩子太過於漂亮和優秀也是一種困擾,哥哥以為呢?”盤旗英在日記裡寫下這樣一句話,心底未盡之言是:“所以哥哥不要再對這個女孩上心了,她的追求者眾,會很麻煩。”
第二天早上他的滿懷期待到底落了空,是誰說雙胞兄弟有心靈感應,這一次哥哥便沒能明白他的心意。在日記中,盤旗昊寫到:“美麗的女子總是能讓人心嚮往之,美麗而又才華橫溢的女子更是如此,倒也正常。”氣得某人險些要把日記本也摔了。
有了這麼一次不歡,盤旗英不再關注邢荷,許久之後再聽見這個名字依然是在哥哥寫的日記中,這一次寫了滿滿的一頁紙。
每一年的五月,S大會為畢業生準備一場舞會,象徵着他們步入社會的開始,為他們慶祝。這一場舞會全校的師生均可以自願參加。學生自治會很看重這一次的舞會,提前了一個月開始佈置舞會會場,細節之處包括舞會餐桌的裝飾用花都換了三次才最終決定下來。那天的邢荷並不打算去參加舞會,因為父親出了意外,尚在醫院裏昏迷不醒,她實在沒有心情玩樂。
大約從半年前開始,父親的生意屢屢碰壁,半個月前的夜裏因為車禍被送入醫院,醫生說父親的情況尚不穩定,所以還一直處在昏迷之中,最初的時候發生了兩次搶救,每一次都是驚險的從死亡邊緣拉回來。可即便如此,也沒能發生奇蹟。若非她的請假時間到期,恰逢學院組織考試,她一定寧可守在父親的病床前。
悶悶不樂的邢荷被舍友拉到舞會會場,還沒來得及找個地方坐下就被眼尖的學生自治會宣傳部部長給逮住了,對方是之前幫過她的學長,聽說她的毛筆字寫的不錯之後已經是第五次請她幫忙寫舞會的題詞了。
“我們吹毛求疵的會長的要求,我也是被折騰的夠嗆,我發誓這一定是最後一次。”
“這自然是最後一次,舞會馬上就要正式開始了。”
看著面前舔著臉笑的學長,邢荷也不是真心叫人家為難,左右不過是寫幾個字而已,她跟著對方來到後臺,筆墨紙硯都已經準備好,用鎮紙壓好壓平的紅紙之上有每一個字的大小摺痕,果然細緻。
“這一次是為什麼要改?”
“會長說貼的不工整,皺皺巴巴的。”在一旁研磨的女生嘟囔了兩句,看見學生會長過來趕緊閉上嘴巴,低頭研磨。
“辛苦你了,邢荷,等這次舞會結束跟我們一起吃頓飯吧。”
“不了。”看著面前西裝革履的學生會長,邢荷覺得有點不大適應,往常每次見他他都是穿著一襲長衫。
會長沒有強求,看了兩眼便走了,研磨的姑娘跟邢荷咬耳朵,說她不去吃虧了,因為會長請客一定是請吃大餐。
會長姓張,是S市首富張家的大公子,張家財力雄厚,政商皆有人手,在S市已經是上百年的老家族,而張大會長口中的大餐不用想一定是西洋餐點。她素來不喜歡西洋餐點。
將寫好的字交給學長,邢荷回到了舞會上,舞會已經正式開始,一曲結束後就是校領導的致辭,邢荷興致缺缺的在一旁看著,然後就被搭訕了。
被學校的風雲人物邀請跳舞,一旁投過來的視線能夠把她滅了。
盤旗昊看出了邢荷要拒絕自己的神色,說到:“既然如此,那我陪你坐一會兒吧,不要急著拒絕,我不是洪水猛獸。”
“跳一支舞,你就可以不再跟著我了嗎?”
“這樣,好吧。”他重新提出邀請,他有自信一支舞的時間可以改變面前這個姑娘對自己的看法。他實在無法忍心看著這麼個漂亮的姑娘在這麼熱鬧的舞會裏獨自一人黯然神傷。
或許就是這份不忍,這份心疼,所以纔有了之後的情纏糾葛,才生出這許多恩恩怨怨。
“我叫盤旗英,不知道可否告訴我姑娘的芳名?”
“邢荷。”
“人如其名。”
不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這句話,但卻是第一次這個人臉上的笑容不會讓她覺得尷尬或者不舒服,他的笑容就像是四月的春風,溫柔和煦。
“盤旗英,傳聞中你是個冷酷寡言的人,才高八斗,疏而有禮。”
“是嗎?”盤旗昊沒有想到弟弟在學校竟然是這樣的性子,倒與在他面前完全不一樣,他險些忘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上樹掏鳥窩下河撈魚蝦的小子了。
“今天看到的你溫柔謙虛,有禮有節,儒雅大度。”
“很高興聽到你這樣的評價,邢荷小姐。”
“我只是實話實說。”
“那麼,日後也請邢荷小姐多加指正,我先告辭了。”盤旗昊沒有再多呆,已經臨近十點了,他該回去了。
“邢荷小姐”盤旗昊走出兩步,又轉身叫住邢荷,問她:“你更喜歡白天的我,還是夜晚的我?”
“我沒有見過白天的你,所以無從比較。”
“好的。謝謝你的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