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表白,往事
雖說海市警局接手了對黃依依的監視控制,謝忱和陶居禹也沒有就此閒下來,畢竟還有個小鬼是警局的人看不見的。
“沈萱已經醒了,她會和黃隊他們一起過來,大概明天到。”陶居禹結束通話電話,從電話中很明顯的可以聽出來師兄並不想讓沈萱參與這次行動,不過看著師兄如此對一個人言聽計從,實在有趣。
醫院裏沈萱走上前抱了抱正給她辦理出院手續的柳慕,輕聲道謝:“我沒關係的,醫生也說了只是外傷,出院完全沒問題。”
柳慕沒有說話,他在意的只有沈萱的安全。
“我不是瓷娃娃,我也不可能放下那邊的事情不管,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次這樣的事情。”
“走吧。這次我跟你一同過去,你必須待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
沈萱看著柳慕,她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雖然吳曉她們一直都說柳慕是不是喜歡她,她自己卻並無實感,直到這一次她在病床上醒來看見柳慕趴在床沿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她的心裏抑制不住的生出了別的東西,或者說從前不敢希冀的旁的心思突然就萌芽了。
“柳慕,我昏迷的這一天裡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你追逐著另一個身影,那個女孩和我長得很像,可是我們明明不是同一個人。你的眼睛一直圍繞著她轉,只要有她出現的地方,身旁一定會有你的身影。”沈萱緩緩地說著,看見柳慕走在前邊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沈萱,你記起什麼了嗎?”記起了那個女孩就是你嗎?
柳慕的聲音太輕,走在後麵的沈萱並沒有聽見,她繞到他面前,問他:“夢裏的事情太真實了,我感覺就像真的發生過似的,是嗎?”你曾經喜歡著一個長得與她相似的姑娘?
“柳慕,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這是她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也是她第一次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是因為她與那個女孩長著相似的臉嗎?
柳慕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他尋了地方扶著沈萱坐下,這是在醫院的前庭,旁邊有個人工湖,花壇的花雖然枯萎了,地上的小草卻依舊生機勃勃,來來往往的都是散步的病人和陪伴一側的家屬,他們有些直接在草地上坐著,在冬日裏難得的曬著太陽。
“沈萱,你夢見了什麼?”
“夢裏你是修煉成人形的柳樹精,夢裏那個女孩是化成人形的一隻拖著九條大尾巴的狐狸,小狐狸喜歡吃野雞,你便會親自去樹林裡狩獵,蒸煮燒烤,弄好了餵給她。她說想要洗一洗狐狸毛,但是自己卻怕水,你便會尋一個隱蔽的溫泉池將自己也泡入水中,一點一點的替小狐狸梳理她那火紅色的毛。小狐狸偶爾很任性,喜歡用法術教訓惡霸或者戲弄路人,一旦被發現你就會挺身化解,雖然你並不喜歡小狐狸使用法術,但卻從未對她說過半句重話。”
“柳慕,在夢裏我才知道原來你也有那麼溫柔的一面。剛化成人形的小狐狸不喜歡厚重的被子,夜裏總會掀了被子然後被凍的打噴嚏,你便會偷偷進入她的房間替她重新蓋上被子,掖好被角。又一次小狐狸想要生活做飯,不小心把尾巴上的毛燒著了,你就翻過山頭去尋治療的靈草。”
“對不起,我不該說的。”沈萱見柳慕久久沉默,吸了吸鼻子,低頭道歉,雙手突然被一雙大掌握住。
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暖著,柳慕說道:“若我是你所知道的妖怪,你可會害怕?”他緊緊地盯著沈萱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瞳,莫名的緊張,萬一她說害怕他,又該當如何?要他放棄嗎?不可能!
他已經等了萬年,好不容易等來她的轉世重生,怎能放棄!
沈萱搖了搖頭:“無論你是人也好,是妖也罷,你都是我認識的柳慕,這便足矣。”
柳慕將人抱進懷裏,輕輕地嘆息:“我知你在想什麼,沒有,沒有任何其他人,從始至終只有一個你。”
“正如你所說,我是一隻柳樹精,我的壽命長到我已經無法去細數年歲,而你的前生正是那隻小狐狸,我等了你萬年,終於等來你的轉世,我一直在你的身邊守著你直到可以與你相遇重逢。”
“我便是那隻小狐狸?”所以她是在吃自己的醋?
“是。當年我沒能保護好你,害你重傷險些灰飛煙滅,今日還能再見你便已經是上天的恩典。”他又怎能再奢求什麼,忘了眼球的得之不易。
“柳慕,我喜歡你。拋開我完全沒有記憶的前世,單就現在的我而言,我喜歡你。”她素來不是拖沓的人,一旦確定自己的心意,又有什麼不能宣之於口的。
柳慕沒有想到沈萱會突然表白,他緊緊地抱住懷裏瘦弱的身軀,嘆道:“該是我說纔對。”
“沈萱,無論前世或是今生,我此生唯愛你一人。”即便你永遠無法記起,這一生只能做個凡人,我便陪你這一生。
此後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必定不會再放她一人孤獨。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趕往海市,當天夜裏便偷偷溜進了畫廊。畫廊裡的擺設沒有絲毫變化,正對著大門的依然是那幅佔了半面牆的畫。
“這幅畫,有些古怪。”清猊說著上前幾步,在畫前站定,看了半晌之後說道:“這幅畫不是紅容所繪,畫中人面貌與邢荷非常相似,但有些細微的區別。”清猊指著畫中人左眼眼角的位置:“在之前的畫中,畫中人的眼角都有一顆紅色的淚痣,不知你們可曾注意。”
清猊見大家表情迷茫便知都不曾注意,說來那顆淚痣畫的很淺,不去仔細看確實發現不了。
“黃隊長回去之後可以查證,現在可以看見的是面前這幅畫是沒有的,也就是說畫中人不是邢荷,該是紅容。而且我此前便說過,作此畫的也不是紅容,而是另有其人。”
“小師傅說的不錯,畫裡的人確實是紅姨,作畫的是我的母親邢荷。”黃依依從暗處走出來,臉上未施粉黛,似乎蒼老了許多。
黃依依走到畫前,纖纖素手輕輕拂過畫布,面容很是平靜,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手段殘忍的殺人兇手。
“離開福利院之後我就猜到你們會過來,黃隊長,有時間聽一個故事嗎?”黃依依轉身輕輕地朝黃海荀笑了,笑容溫和有禮,看向沈萱又道:“那天紅姨並非故意將你打傷,她被困在畫裡太久了,失去了神智。”
“你說邢荷是你的母親?”沈萱實在好奇不過,問道。
“彆着急,我會一點一點地告訴你們,先請喝杯茶吧。”黃依依在畫上的某處輕輕畫了一個圖案,整幅畫緩緩移動,露出隱藏在後麵的小門。他們以為又是一個黑暗的密室,正要掏出手機照明,黃依依便開啟了一旁隱藏的電路開關。
“走吧。”
進門之後便是一個普通的房間,唯一不普通的恐怕便是對面正中央供奉的兩個靈牌,一個是邢荷的,另一個是紅容的,靈牌前的香爐里正燃著三炷香。
“請喝茶。”黃依依進門之後便在茶桌前坐下,燒水煮茶沏茶,動作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優雅大方。
“我叫黃依依,邢荷是我的養母,是她救了孤苦無依的我,並且收留了我將我撫養長大。”黃依依緩緩開口,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在嫋嫋茶香之中恍惚讓他們感受到了故事裏那個江南水鄉的姑娘的溫柔與憂傷。
邢荷從盤宅逃出去之後,並沒有按照紅容所預期的那樣回到海市或者找一個地方重新開始,她被那個運泔水將她偷偷帶走的男人給賣了!可憐的邢荷被人敲昏送到了一個偏遠的鄉下,那戶人家的兒子年紀輕輕就死了,買了她是要做冥婚!
邢荷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五花大綁上了花轎,那戶人家姓蘇,是當地的地主富紳,鄉里人都可憐她,卻沒有人出言相救。她被迫與一個死人成了婚,那個富紳知道她是有錢人家的姑娘,見她姿容上佳,哪裏捨得放過,下了藥之後就立刻籌辦了婚事,待她醒來之時早已是木已成舟。
邢荷的心慢慢的也死了。她數次想逃,她還要去救紅容,每次都只能逃到鎮上然後被抓回去,一頓毒打之後關起來餓幾天。她委曲求全,乖乖聽話,只求富紳能放過她,讓她回去救一救紅容,她保證把紅容救出來之後就乖乖回來,她甚至說可以讓人跟著自己,一旦事情辦成就回來給他兒子守一輩子寡。
但是都被拒絕了。
富紳家的管家是個儒雅的年輕男人,他實在於心不忍便偷偷託人去打聽紅容的下落,結果得到的卻是噩耗。盤旗英曾放話如果三天之內邢荷不乖乖回盤宅就讓紅容替她去死,如今已過去一月有餘,結果可想而知。
得知這個訊息的邢荷哭了整整一宿,淚乾了心也就死了。
心死的邢荷不再鬧騰,富紳也便樂得當她是替兒子守寡的透明人,她在富紳家裏便這樣詭異地生活了下來,沒有人會多與她說話,就連身邊伺候的丫鬟見了她也只是例行的問候幾句,然後轉身便是嘆她可憐。
她到底是富紳家的兒媳婦,雖然被關在院子裡,但也不曾被虧待。富紳的夫人曾經也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大戶人家小姐,兒子去世之後丈夫日日流連妾室房內讓她失去了優雅和理智,直到有一日路過邢荷的小院,聽見她在彈琴。一曲梁祝,琴聲幽遠,如泣如訴。
蘇夫人不知不覺淚下沾襟,待回神,她已經站在了邢荷面前。邢荷是美的,所以她纔會執意要她,即便她已經不是完璧之身。
“你會彈琴?”
邢荷看著突然出現的蘇夫人,緩緩起身回答道:“會的。”
“再彈一曲吧。”蘇夫人在一旁的榻上坐下,有眼力見的丫鬟端上新換的茶水,點上薰香,她便這樣伴著琴聲在榻上睡著了。
“多謝你了,夫人已經許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跟著蘇夫人的是一個年長的姑姑,據說是蘇夫人的陪嫁丫鬟,嫁給了富紳店裏的一個管事掌櫃。
邢荷沒有說話,就著涼茶漱口,熟悉她的習慣的丫鬟端上水盆讓她淨手,然後再換上新的茶水,一舉一動皆可以看出確實如蘇夫人當時所料,面前的姑娘是個有家世教養的。
可這樣的姑娘怎麼會淪落到這般田地?蘇姑姑想了想,大抵是家道中落了,便如她可憐的小姐,否則也不會嫁給一個粗鄙不堪的地主鄉紳。
“我記得你叫邢荷?”
“是。”
蘇夫人醒來後問了邢荷的姓名便離開了,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會偶爾來她這院子裡一坐便是一下午,知道邢荷喜歡作畫之後還特意叫人去採購了上等的所用筆墨顏料。
心灰意冷的邢荷在蘇家與蘇夫人作伴,如此過了數十年,她從未離開過蘇家大門,外人也漸漸忘了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存在。直到蘇夫人年邁體弱病倒了,邢荷去山上替她祈福,回來的路上在街上遇見了蜷縮在小巷子裡被打的遍體鱗傷的黃依依。
“住手!”邢荷下車走到巷子裡,喝住打人的幾個男人。
“你們幹什麼打這麼個小姑娘。”男人停住手,看見邢荷以及她身邊跟著的幾個人,瞬間慫了。
“她偷我們東西!”
“偷你們什麼了?多少錢的賠償,我替她給了,你們走吧。”
邢荷救下了氣息奄奄的黃依依,將她帶回了蘇家,她知道自己不可以留下她,可是卻也實在不忍心丟下不管。
說來也正是巧了,此後幾天蘇夫人的身體慢慢康復,邢荷帶著黃依依去求她答應收留黃依依,話裡似是無意提及黃依依來到蘇家的第二天蘇夫人身子便慢慢好了起來。
於是黃依依就這麼留在了蘇家,養在邢荷膝下,也算給她做個伴。
其實她的心思蘇夫人怎麼可能看不透,但到底考慮到自己已經沒有多少年頭可活,數十年的相伴她對邢荷亦是有幾分親情的,所以便做主答應她留下了黃依依,畢竟這也是數十年來邢荷第一次求她一件事。
“牆上的那幅畫便是母親所作,她每每思念紅姨的時候便會站在畫前看著畫裡的人,一看便是一整天。”黃依依思及此,不由得想起她第一次見著那幅畫的時候以為畫中人便是邢荷,瞅著她的臉研究了許久,鬧了個笑話。
“後來呢?邢荷便一直呆在了蘇家?”陶居禹問道,不由得對邢荷的遭遇唏噓感嘆。
“後來,蘇夫人去世前對家人說要放母親自由,於是便給了些銀錢託人將母親和我一同帶到了海市。”彼時邢荷已經四十又七,她不過才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