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冬原本還在繪聲繪色地跟我提起，她的犯罪手法。倏然，她好像想起了什麼，炯炯有神的雙眸隨之黯淡下來。

    “警官，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我麵露疑惑地望著她，心頭在暗自猜測，或許她的拜託，關乎她的乾弟。

    “如今這個罪我可以承認，但我唯一的條件，就是懇求你，不要把真實的殺人動機，公佈於衆。”

    她雙膝跪在地上，朝我連續磕了幾個響頭。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聽著那砰砰作響的聲音，縈繞在我的耳旁，就連我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你大可不必這樣！”

    我一個箭步衝到她的跟前，想攙扶她起身。

    看著她白皙的額頭滲出血絲，之前殘留在心底惱怒的情緒，頓時消了不少，不過我並沒有想要減輕她處罰的意思。

    “你應該知道，要是這件事情暴露，那戶有錢人家，肯定會把我乾弟趕走。我死了沒關係，但我不能連累他流露街頭，過著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一提起她的乾弟，她的眼眸閃爍著淚光，豁然與剛纔那副嗜血的狀態，截然相反。

    “畢竟，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放不下的親人。要是能安頓他，我就別無所求了。”

    韓冬放低自己的姿態，不停地祈求著我。

    “放心，這件事我幫你隱瞞。”

    我也不是一個狠毒心腸的人，就算眼前這個女子是殺人狂魔，也不能把我的怒氣發在另外一個孩子身上。

    案子，就這樣在意料之中水落石出。

    我剛把韓冬從審訊室帶出來，就在樓道里碰到，聞訊趕來的受害者家屬。

    “就是這個女人，殺了我的女兒？”

    剛到中年的幾對夫婦，一看到韓冬站在我的身旁，未等我反應過來，鋪天蓋地的東西直直朝我砸了過來。

    我躲閃不及，被一瓶護手霜砸到我腦門，頓時疼得呲牙咧嘴。

    “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我女兒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如此殘忍的傷害她！我一定要讓你償命！”

    情緒激動的家屬們，有好幾個直接越過我，抓著韓冬的衣領，欲把她的頭往牆上撞。

    眼看局勢我難以把控，我連忙叫了幾個民警，跟我一起維持好秩序。

    “各位家屬，這裏是警局，不是你們隨意胡鬧的地方。我知道你們現在情緒很激動，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們警局也是有規定的。”

    “死了不是你的女兒，你當然會這麼理智的跟我說話！”

    我頓時尷尬地摸摸鼻子，要知道我還沒結婚，哪來的女兒。

    “我們今天叫你過來，就是想讓你們認認她，如果你們曾經見過她，也順帶可以在警局做個筆錄。”

    我沒有想到他們的情緒，已經激動到我們難以控制。我跟幾個民警勸了半天，他們才答應跟我們好好合作。

    “你先把她帶回去吧。”

    我原本的計劃是想把韓冬，帶到他們的跟前，隔著窗來進行做筆錄。

    可事已至此，爲了防止家屬的情緒越發激動，我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遠遠的，我看到一位身穿休閒服的青少年，他頭上戴著鴨舌帽，訝異的眼神怔怔地盯著韓冬，似乎對眼前發生的狀況難以置信。

    我心頭隱約猜測，這就是韓冬口中所說的乾弟，也是她到死都想維護的親人。

    “姐……”

    我看到他口型張了張，好像隔著幾個人，想要對韓冬說什麼。

    或許是害怕那幾名家屬，看出自己實際上跟韓冬之間的關係。他害怕地往旁邊退了幾步，特意壓低戴在頭上的鴨舌帽，佯裝不認識的模樣。

    雖然我知道他是爲了自保，但見到這種場景，我難免有種心酸的感覺。

    “這位警官，我能不能申請法庭到時候追究她的責任？”

    我聽那個家屬這麼一提，頓時有些為難的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側的韓冬。

    她此時全身心的關注點都在自己的乾弟身上，或許根本就沒有留意到，那當時的家屬想著法子想要是她於死地。

    她眼眸中含著淚花，傷心欲絕地收回視線。

    殘留在額頭上的血跡，順著她的額角，直到她的下巴，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如果不知道她是一個連環殺手，我或許會打從心裏同情她現在的遭遇。甚至覺得這幫家屬的請求，有點過分。

    “這事並不是我們負責的，如果你真的想要追加她的責任，到時候可以跟法官講。”

    關於這方面的東西我略涉皮毛，因為不敢跟他們講太多。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就算你被關進監獄裏，我也會讓你生不如死！”

    我帶著韓冬，從他們的中間橫穿而過。經過韓冬乾弟身旁時，我特意放緩了腳步。就是希望能夠讓他們兩個人對上一眼。

    這有可能是我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

    直到走到走廊的拐角處，那些稀稀落落的聲音才消失在我的身後。

    “我真的後悔我當初出這樣愚蠢的選擇，一想到他剛纔看我的眼神，我越發覺得自己罪惡深重。”

    韓冬突然停下腳步，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事已至此，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撫她的情緒。

    這本應該是她罪有應得，剩下的時光就讓她在懺悔中度過吧。

    “其實你可以選擇不用這麼偏激的方法，只是你當初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纔會對她痛下殺手。如果沒有那個開端，你甚至能一直陪伴著你乾弟，到後半生。”

    “是我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韓冬哽咽地跟我說著，臉頰上血與淚水混在一起，就連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

    我一直陪著她走到看守所，看著她落寞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我的眼前，心頭莫名有種複雜感受。

    在這個案子背後埋藏了不為人知的多少血淚，或許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會知曉。

    我暗自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感覺。

    韓冬殘忍的行為固然令人髮指，但她這麼做的原因，也是因為想要守護自己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