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陸猛然地一個激靈，抖著哆嗦地睜開眼睛，腦海裏的畫面逐漸散去。

    熟悉的圓形井口，積壓的烏雲。

    但仍然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井壁內的水不再噴涌，而是變成細水，裡面流出的不再是猩紅色的濃稠液體，而是清澈的水流，在井壁間的縫隙裡汩汩流淌。

    溫陸定了定神，眼睛往眼角一轉，哪裏還有什麼鮮血般的水面？

    他身下的水不知道從哪個缺口流盡了，他重新感覺到腦後的尖銳石塊，枕在腦後，就像是長在腦後了一樣。

    他剛想鬆口氣，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再度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

    “喲，醒了！”

    “是啊，多少年了，終於有新鮮的了。”

    “他身上的怨念真純淨啊，味道應該很不錯吧......”說完似乎聽見了吞嚥口水的聲音。

    “多麼強大的執念！就是他了！”

    ......

    這些聲音就彷彿是有人貼在他的耳邊低語，近的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鼻息，溫陸身上的雞皮疙瘩瞬間被炸起，頭皮發麻地坐起來，茫然地扭頭四顧，想要找出低語的人。

    陡然間，他意識到了一件更加令人驚奇的事情，他的身子——能動了？

    他剛纔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狀況，只是憑藉着本能坐直了身子，本應該傳來的疼痛沒有如期而至，他反而覺得自己的身子變輕鬆了許多。

    溫陸低頭，發現自己的四肢都健全完整地連在身上，上面沒有任何打擊傷和淤青，再開啟衣襟，原本在胸膛和肚腹上面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刀傷也消失不見了，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溫陸錯愕地伸手撫摸著平坦的肌膚，感受到真實確切的觸覺，在這層面板之下，流動著健康活躍的血液，通向四肢百骸。

    傷口和痛楚，消失了？

    這怎麼可能？

    這對於一個前不久岌岌可危瀕死的人來說，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了，除非他又再次出現了幻覺！

    這時候，從井壁內鑽出來一道人影，他的身影很是模糊，像是一團空氣組成的，身形縹緲，形容消瘦，面龐枯槁，皮包著骨頭，如同一隻餓死鬼。

    人影幽幽地飄到溫陸的面前，沙啞的聲音從他所在的空氣處傳來：“怎麼樣？感覺好點了麼？”

    溫陸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影，說他是鬼魂一點也不為過，畢竟鬼長得基本就是他這個模樣！

    現在他可以確定他出現幻覺了。

    人影只剩下空洞的五官皺了皺，似乎對溫陸的反應略微有些不滿：“這人怎麼傻了？”

    隨之另外一個尖細的嗓音響起，從井壁裡又鑽出來一個更加纖細消瘦的人影來，分不清雌雄，面容和身形都像是一截枯木：“那麼多廢話幹嘛，趕緊的，這身子多麼美味啊，我好久沒有用過這麼年輕的身子了。”

    溫陸一陣顫動：“美味？”

    “啊，醒了。”先前的人影說道。

    溫陸微微轉動著腦子，說實話他仍然被眼前發生的事情驚呆了，但似乎他如果不趕緊做些什麼反應的話，後果會更加嚴重。

    溫陸清了清嗓子，說：“你們是......”

    “你剛纔不是都見過了麼？”說完兩個人影的面部逐漸恢復，從枯死的樹木重新復甦，空洞裡重新長出血肉，眼窩裏旋出兩枚黑白的眼珠，頭髮像是飛速生長的野草從頭皮處破出，生長，髮絲蓋在了額頭上。

    溫陸心縮了一下：“你們...是剛纔畫面裡的人！你們，已經死了！”

    人影迅速退回枯槁、沒有血肉的骷髏般模樣，點頭：“你剛纔看到的，就是我們每個人的記憶。”

    “每個人......的記憶？”溫陸重複著這句話。

    人影點頭：“準確地來說，是我們死亡時的記憶。”

    溫陸接受不了：“為什麼...要讓我看那些？”

    “因為你要活下去...代替我們...去復仇！”

    人影下一秒說出了讓溫陸更加瞠目結舌的話來。

    我？復仇？這算怎麼回事？

    人影繼續說道：“你剛纔也看到了不是嗎，我們每個人的死亡都是遭受到凌辱和逼迫，亦或者是充滿著悔恨和不甘，你看來也是遭受暴行纔會淪落在這口井之中的，與其慘死枯井，腐爛分解，有機會的話你難道不想去復仇嗎？向那些對你痛下殺手的人！”

    說到這裏，人影的眼窩閃過著明亮的火光，看來他對復仇很是興奮渴望，就像是肉食者看到炙烤著的嫩肉般，垂涎欲滴。

    “可我...我不記得是誰殺了我。”溫陸囁嚅道。

    “那就更要復仇了！你能甘心不明不白地死去嗎？不活著怎麼查出對方的下落？又怎麼復仇？”

    溫陸還是有些猶豫：“那為什麼你們不自己去......”話還沒說完，溫陸的脖子就被人用力掐住了，把他後面的話硬生生地掐斷了。

    原先一直沒有幾句話的細小人影二話不說就掐住了溫陸的脖子，一雙空洞漆黑的眼窩緊對著溫陸，貼近了溫陸的身前，惡狠狠地說道：“讓你去做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你想再死一次嗎？看你這麼年輕讓你復活，沒想到是個孬種！”

    溫陸脖間的手指收縮得越來越狠，他的呼吸變得困難，眼前出現一塊一塊的黑斑。他明白過來了，如果他不同意的話就真的會被掐死！

    “咳咳......”溫陸感受自己的肺一直被擠壓著，呼吸不到空氣的他，感覺自己的肺要被壓成一張薄紙。

    自己剛活過來就又要死去嗎？真是憋屈啊......

    “夠了，介，復活用了不少血，別真就浪費了。”站在一旁的身影這纔出生阻止。

    掐著溫陸的人影手中一頓，手上的力道也陡然減輕了不少，他把溫陸往邊上一甩，溫陸一頭撞在井壁上，跌坐在井底。終於呼吸到空氣的他，猛烈地咳嗽了起來，滿面通紅。

    介淡淡地說：“我只是嚇嚇他而已。”

    你剛纔分明是想真的殺了我！溫陸在心中叫道。

    另一個人影走上前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溫陸，聲音很是低沉沙啞：“怎麼樣，你接受了嗎？”

    “我......”溫陸揉著脖子，“我接受。”

    在他們面前，溫陸完全沒有反抗的力量，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很好。”人影的聲音很平淡，絲毫也沒有因為溫陸接受有半分情緒的起伏，彷彿溫陸無論接不接受對他來說都沒有多少影響。

    “我還有一個問題。”溫陸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站起來。

    “說。”

    “我是怎麼復活的，我之前明明快死去了，身上的傷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