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蛇
“那什麼,我一會兒還要去別家轉轉,一會兒洗了碗,你就出去溜達溜達,別在這家裏憋著了,人一閒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會冒出來,還容易胡思亂想,透透氣,你奶奶也別太操心,她身體好著呢,放鬆放鬆!”
老村長的意思我大致猜得到,怕我太敏感,在家悶出什麼事兒來,我應了句:“放心吧,這村子裏麵我還不熟悉嗎?還用得著出去轉轉。”
“走走吧,還是走走看看好啊。”老村長一杆煙鍋子一甩,藏進了袖子裡,兩手一背,抬腿跨出廚房,走了。老村長脾氣就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願意說就說,不願意了,撬開嘴也蹦不出兩個字,“唉——”我長嘆一口氣,看著滿地的水,搖了搖頭。
說句實話,就算老村長什麼事情瞞著我,我都不在乎,村子裏麵的事情——他是村長,我管不著,可是不讓我進祠堂這一點卻是個疙瘩,怎麼說我也是老古家的人,說不讓進祠堂就不讓進了?腿在我身上,不開門有不開門的法子。
打定主意,我碗也不洗了,換了雙乾淨的鞋急匆匆就出門了。
記憶裡村子不大,總共百餘戶人家,只有一條丈餘寬的磚石巷子從村中央筆直穿過,把村子分成南北兩部分,其餘都是縱橫交錯的黃泥小路,狹窄不堪,將房子,田地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方塊。
從大門出來,不遠處是一棵桂花樹,往前是一段十來米的下坡路,右邊是一口池塘,左邊是一幢兩層磚瓦房,我正從池塘邊過,房子裡走出來一個衣著樸素的農婦,她腰裏上彆着灰布圍裙,一手提著滿滿一桶髒衣服,另一隻手端著一個不鏽鋼盆,裡面放在洗衣服,刷子等東西,一見我就熱情地打招呼:“小云回來了,什麼時候到的,一大早去哪裏兒啊?”
我盯著眼前這張陌生的臉,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皺著眉頭,說:“你是……”
農婦說“我是你劉姨啊,怎麼不認識了?”
我儘管沒有認出來,仍佯裝恍然大悟,說:“原來是劉姨啊,我昨天晚上回來的,這不是好久沒回來了麼,我就到處轉轉看看。”
農婦說:“是要好好看看,別的不說,最起碼這空氣也比城裏好不是?”
我點點頭,“是啊,是啊,聽你這麼一說,我更得到處走走了。”說著閃到一邊,“劉姨,那你洗衣服吧,我先走了。”
“回頭到我家坐坐啊——”
“好嘞!”
沿著記憶力裡的路徑走去,一直走到巷子的盡頭,往右手邊一拐,迎面就是一座三重簷的高大門樓,上有對聯一副:“姬亶家聲舊,成古世澤長”,此門樓色彩素雅、屋角高挑、磚雕玲瓏剔透,不僅僅顯示了門樓的挺拔秀麗,更帶著古樸滄桑。
門樓正對著不遠處是一口一丈方圓的水池,池內幾片睡蓮葉飄著水面。池後是一條青石板覆蓋的水渠,上面坑坑窪窪,長滿了青苔。
再往裏走,纔到祠堂正門,門兩側各有兩根一尺餘粗的大理石柱子,柱子上紅漆斑駁,頗有年代感。中央纔是緊閉的四開紅漆大門,左右各有一個拇指粗的大銅環,上面加了把鋥亮的銅鎖,門上方是一塊匾額,上書“古氏宗祠”四個燙金大字。
我試著一推,門吱呀一聲,裂開一條縫,就再也推不動了,只能趴在門上往裏望,裡面有一座戲臺建於大門背後,與最裡的祠廟融為一體,形同樓閣。戲臺底基是由青磚石砌成,檯面離地2米,下放七口水缸,記得小時候看戲,問過老爹一次,他說這佈局既能將唱聲傳出去,達到擴音效果,同時能以備防火之需。
戲臺正面是一把竹高梯搭的邊口上,戲臺中間有大屏風,樑架上的額坊、月梁、斜撐、雀替等雕刻皆為上好木料雕琢成立體的圖案,紅色的鯉魚栩栩如生,綠色的荷葉蓮藕形象逼真。
我正瞧得仔細,肩膀上有人猛地拍一下,“啊……”我幾乎竄起來,差點沒嚇死,一張皺巴巴樹皮一樣的老臉差點貼我臉上,“臭小子幹嘛呢?”
居然是老村長,走路沒點兒聲音,還黑著一張老臉,弄得我心裏慎得慌。
“沒,沒什麼,呦,老村長,你怎麼來了?”我心虛地說,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老村長臉一橫,“我還沒問你呢,趴著看什麼,想進去看看?”
我說,“沒,哪能啊,你你開口,我怎麼敢進去啊,再說,這門不是還鎖著呢嘛。”
“你他娘還知道門鎖著呢?”老村長揚起袖子,作勢欲打,“你看看你啊,眼珠子都要鑽門縫裏去了,想踩點兒,找地方下腳,準備摸進去啊?”
眼見他袖子裡那煙鍋子露出個尖嘴兒,我一縮脖子,辯道,“我這不是聽你話溜達溜達,正好路過嗎?”
老村長哼了一聲,放下手,冷笑道:“但願如此。”說完,揹着手,沿著一條小路走了,只留下一個背影。
“老東西,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暗道,賭氣似的朝著和他相反的一條小路走去,走了不遠,只見三棵桑樹並排直挺挺立在路旁,沿著這條路再過去有個山包,叫作鳳凰山,山上是一片杉樹林,小時候我還去掏過鳥窩,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了,說不定還能捉兩鳥來玩玩。
這鳳凰山真的不高,也就百十米的樣子,小時候上個山就跟玩似的,現在反而不行了,爬上半山腰就覺得有些氣喘,山上也沒啥東西,連個蕨菜也沒看見,更不用說鳥窩了。
我撿了跟樹枝當柺杖,終於上了山頂。山頂相對開闊,樹木較稀,陽光照射在地上幾塊奇形怪狀大石頭上,反射出點點亮斑。我悠閒地走過去,找了個平整的地方坐下,正舒舒服服曬著太陽,石頭底下竄出來一個東西,我湊過去一看,騰一下直接竄下石頭,居然是條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