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穿雨衣的人
別的不說,光是警方的通緝就夠他楊德光喝一壺的。
也不知道陳虎怎麼樣了,我自昏迷中醒來之後,聽到關於他的訊息就寥寥無幾,頭些天周叔隱約提到過,老趙家的幫工和保姆似乎都被帶到警局配合警方工作,但是進展不佳,後來周叔生病就再也聽不見訊息了,老趙家的事情都忙完了,也不知道了沒有回家。欸,當初怎麼就沒有問問陳彪老家在哪裏。
住院的生活簡單重複。這天清晨,我起了個大早,心情暢快。窗外天氣晴朗,白雲縷縷,和煦的晨風從視窗吹進病房,讓人神清氣爽,牀頭櫃上擺放了幾個袋子,裝著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我要出院了。
說好的八點鐘王胖子來接我,可是我坐在床沿光玩了兩小時手機,從七點到九點,愣是一個人也沒有見著,打了他還幾個電話,不是沒人接,就是不知服務區。小護士回家了,她這些天換班,白天休息晚上纔看得見她,出院手續還是她昨天下班後幫忙辦好的,說起了連一句謝謝也來不及說,就走了。
苦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決定自己提著東西打車回家,雖說現在還不能提重物,但幾個袋子還算不上。
坐在出租車後座上,一路沉默無言,沒有預料中的煩悶和枯燥,反而平靜異常,忽然想起老爹生前常說的一句話:“這人啊……你說不準什麼時候,他就沒了,心裏頭什麼念想啊……現在你不明白,等你以後一個人出去,你就明白了。”
這一個月來,我似乎成長了不少,小時候以為長大了就是年歲增加,現在到時覺得獨自經歷些事情纔來的值當。想想老爹這邊已經好久沒有祭拜了,反正店裏這麼多天也都是關著,是時候回鄉下老家一趟,反正不在乎在多一兩天。
想到這兒,我張口道:“師傅,前面那個路口掉頭,去火車站。”聲小,司機好像聽不清,他也沒回頭問,透過後視鏡我看見他的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於是,我身子前探,湊到司機邊上,高著嗓門說:“師傅,火車站,前面前面掉頭。”
司機這回似乎聽見了,聲音帶著一絲不滿:“你怎麼不早點說?”
我也知道這個路口調頭不方便,搖搖手裏的手機,隨口扯了個謊:“家裏有點急事,讓回家一趟。”
司機似乎有些心事,自從後視鏡裡往後瞅了一眼。
計程車行駛在柏油馬路上,忽急忽慢,我發現他其實一路上一直都是每天緊鎖,後視鏡露出的半張臉跟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忽然,一聲悶雷炸開,密集的雨點就噼裡啪啦打在車窗上,天空陰沉沉的,大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下雨了,還去嗎?”司機側著腦袋問道,這時車速明顯降低了不少。
一時間,我也有些猶豫,開啟手機,看了看天氣預報,顯示半小時後雨停,於是回答說:“去吧,這雨,下不了多久的。”話音未落,當場一個驚雷炸開。
司機被嚇得渾身一哆嗦,接著車身一偏,朝著防護欄歪過去,眼見就要撞上了,司機腳下一蹬,猛打方向盤,計程車幾乎是貼著防護欄擦過,隨後慢慢停在了路邊。“你要不在這下車吧,這車錢才十來塊,我也不收了,算了。”司機喘一口大氣說。
窗外,雨還在下著,我趴著車靠背上,捂著側肋,胸口隱隱作痛。
車廂裡,空氣渾濁沉悶,我一時間沒有吭聲。
“要不回剛纔那地方?我不收你錢。”說完,司機用商量的口吻問:“您看行不行?”
“或者,或者……”司機向後轉過身子,吃了一驚,“你,怎麼了?是不是撞到哪裏了,要不要去醫院?”
“沒,沒事,就是碰了一下”我撐起頭,勉強笑了一下,解釋道,“緩一下,我緩一下就好了。”
天依然陰暗,雨變得稀稀拉拉,偶爾落下幾滴在車窗上,帶不出一點兒聲響,車外零零散散的車聲由遠及近再又疾馳而過。
慢慢的,雨停了,比預料的更早一些。
司機把車開進一條小路,沿著路邊勻速開著,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看方向,似乎還是火車站。
路邊有一個獨行的人,他穿著雨衣,疾步朝前方走,剛好擋在車子前面。
那是一件深灰色的雨衣,十分厚重,看上去有些古怪,而且那個人的腦袋上還扣着雨衣的大帽子,把臉遮得嚴嚴實實。
司機把車慢下來,輕按了幾下喇叭提醒,那個人理都不理,悶頭朝前走,顯然,他不想坐車,也不想讓道兒。
“滴——”司機長按汽笛,踩下油門,似乎有心嚇他一跳。車子轟地一下加速,又穩穩慢下來。那個人突然抬起手來,擺了一下,不知道正在想什麼,猛然意識到有計程車開過,一下子跳到一旁。
“去哪?坐不坐車?”司機搖下車窗——計程車司機式地打招呼,語氣裡並沒有招攬生意的意思,練頭也沒有抬,更不用說看向窗外那個人。
穿著雨衣的人擋在車錢,逼停了計程車。伸手拉開車門,低頭鑽進來,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抬起頭,直視前方,寬大的雨衣撐起了他的後背,看不出身形,他帽子也沒有脫,手就往前面一指。手指短而厚,似乎是個胖子。
“師傅,你也去火車站?”司機問道。這條小路確實通向火車站,附近除了零星幾乎人家,在沒有別的建築,司機這麼問也是常理。
“嗯。”那人鼻子吭聲,勉強算是答應。
司機只好往前開,一路上,這個古怪的人始終不說話,也沒有掀開雨衣帽子,我坐在後麵,也看不清他有沒有轉過頭,也看不清他的臉。
漸漸的,零星的幾幢房屋在車窗裡一閃而過,而後遠處傳來的車鳴聲,車子又轉過兩個彎,停在了站前廣場的一旁。
“到了,”司機說:“15元。”
那人摸索一會,掏出一張五元一張十元扔下,一推車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