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還以為是那個紙人.”我見眼前是貨真價實的陳虎沒沒錯了，也就放下心來。

    “什麼紙人”陳虎疑惑地說。

    “你不知道？那個紙人不是你一腳踹飛的嗎？連腦袋都給你踩爆了。”

    “沒有啊，先生，我一直在岔路口等你，沒踹過什麼紙人啊。”陳虎有些摸不著頭腦。“我見都沒有見過，怎麼踹飛他？”

    “那你過來看看，你來”我拉著陳虎，拉著他到那一堆碎紙人面前，指著說：“你看看，就這個，仔細看看，真的沒印像？”不是陳虎？那是誰？如果這樣，那踹飛紙人，救了我的，並和我走了一路的人是什麼玩意？

    就在這個時候，背後林子裡穿了悠長悽切的呼喊聲——“虎哥～虎哥～”。

    “噓”我豎起食指擋住嘴唇，示意陳虎仔細聽，

    “虎哥……聽……了……一聲……”聲音有些耳熟，一時半會兒，還真的想不起來了，忽遠忽近，好像在哪裏聽過，是誰？我側著身子，試圖聽得跟真切一些，聲音卻始終斷斷續續。

    “先生，是你，你。”陳虎一下子激動起來，“先生！是你，你在叫我！”

    “別叫，別叫！”我趕緊捂住陳虎的嘴巴，“別答應他，你不要命了！鬼叫魂你知不知道，想留下來做替死鬼嗎？”

    這個林子這麼邪乎？鬼打牆，紙紮人，平日裏難得遇到一回的東西，怎麼一股腦都冒出來了，這不對勁啊。要是真有這麼邪乎林子，老趙一大家子還能安安穩穩到現在？

    “虎哥，你喊回去，不管他喊什麼，都他孃的別應”

    “欸”，陳虎順了一口氣，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大吼一聲：“先生，你在哪呢？”

    迴應他的是林子裡死一般的寂靜，我和陳虎兩個木頭樁子似的站著，面面相覷，心裏說不出的恐怖和疑惑。

    “他會不會走了吧？”我一遍又一遍打量著四周，從腳下的泥土和石塊，一直到林子深處，一陣陰風吹來，更覺得氣氛詭異，恍惚間覺得每一條枝幹背後都藏著一個面目猙獰的惡鬼。此刻，惡鬼一定正藏在某一個角落虎視眈眈，就等我一個不留神就撲過來。

    留意周圍的每一絲動靜，我剛轉過頭對著陳虎背後的灌木叢，一個影子就直撲過來。

    我嚇得腿一哆嗦，嘴巴一張下意識地嚷道：“虎哥，小心後面！”

    陳虎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張開雙臂，兩隻鐵鉗一樣一下子把影子鉗住，順勢倒下，就地一滾，把影子牢牢控制在身下。

    這時候我纔看清這個東西，尖嘴短耳，身體瘦削修長，滿身黃毛，四條短腿使勁在地面扒拉，掙扎，像鼠卻大了好幾倍。

    我搭著陳虎的肩膀蹲下，又提醒一遍：“小心點，是黃大仙，別給咬了。”

    “先生，要不要放了它，我一直抓著黃大仙也不是辦法。”農村人向來忌諱五大仙，所謂五大仙又叫“五大家”，指的是：狐黃白柳灰，分別對應：狐仙（狐狸）、黃仙（黃鼠狼）、白仙（刺蝟）、柳仙（蛇）和灰仙（老鼠），其中狐仙最為靈異，而黃仙最不好招惹，遇上了大多數人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陳虎也不例外，別看現在他擒著黃鼠狼，估計心裏盤算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確實，放吧，怕它報復，這兒東西愛記仇，被盯上了想跑也跑不掉；不放吧，怕惹一個招了一群，打了老的來了一窩小的，打了小的來了一窩老的。

    黃鼠狼被陳虎壓在身下不斷扭動身軀，脖子被掐著也不肯老實，不停掙扎著，皺著鼻子，齜牙咧嘴，發出尖銳刺人的叫聲，還試圖擰過脖子反咬一口。

    “虎哥，你再堅持一會兒，我想想辦法。”

    忽然陳虎一陣抖動，慢慢回過頭來。

    “虎～～哥，你”我感覺舌頭都打結了。我面前的哪裏是陳虎的臉，或者說簡直不是人臉，五官被擠在一起，眼睛眯成一條縫，就跟筷子在臉上戳了兩個眼兒一樣，鼻翼擴張，鼻樑皺成一團草紙，尤其是一張嘴巴，都有裂到臉上去了。而他身下的黃鼠狼已經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

    陳虎望著我，就像黃鼠狼看著雞。

    糟糕，陳虎中邪了，被黃鼠狼上身了。

    我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朝他扔去，他縱身一躍，躲過了石頭，四肢著地，野獸一樣警惕地盯著我。

    怎麼辦?怎麼辦?鬼上身我見識過，能對付，黃鼠狼上身叫個什麼事哦？柳條枝？不行，黃鼠狼屬妖不屬鬼；玉翁仲？驅邪避凶，這倒可以，可是玉翁仲落在房間裡面了。難道要跟這個夯貨打一架把他制住？怎麼可能！

    說時遲那時快，陳虎一個前撲，把我撲倒。我只覺得像是被一輛汽車撞到一樣，整個人向後拋飛，然而雙肩一陣劇痛，被他的大手死死扣住。

    嘭！兩個人倒在地上，陳虎在上，我在一瞬間就被砸的失去了知覺，眼前是齜牙咧嘴的大臉不斷靠近，耳朵嗡的一聲就什麼也聽不見，只餘下，像是兩塊銀元敲擊發出的細微震顫的錚錚聲，這是靈魂出竅的聲音嗎？我就要死了嗎？難道今天真的要交代在這兒了？

    老爹，鋪子我只能給你守到這兒了，回頭下去找你可別怪我；張叔，叫你張大，麻子是我不對，我只是氣你盜用我家招牌，以後招牌就是你的了；王胖子，平時老是和你拌嘴，你教我幾手本事我就會了一個，連你都有女朋友了，我還是打光棍啊。

    這一刻，我感覺變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懸浮在虛空中。千鈞一髮之際，一張粉嫩的俏臉浮現而出——漂亮小護士。

    “你說他呀……”第一次見面，她恍然大悟的樣子；

    怒瞪著雙眼，制止我抽菸的樣子；

    被我氣得跺腳，轉身逃跑的樣子……

    當時怎麼沒覺得這姑娘有意思，不行，我不能讓她照顧張叔這個麻子臉，我還沒女朋友，我得追她！

    我咬破舌尖，一陣劇痛讓我清醒過來。一瞬間，我的靈魂好像收到了吸引，揉進了信心和定力回到了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