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見過老楊如此驚慌失措過。

    他當過兵、扛過槍，骨子裏帶著一股兇狠，一個人出去採訪的時候，面對僱傭的勢力也從來不怵。

    可現在他的表情，明顯帶著恐懼，手甚至在微微的顫抖。

    退一萬步說，老龔死了，跟他有毛關係？又不是他殺的！

    “楊哥，你鎮靜點，咱們現在就過去！”

    我發動車子，把油門踩到底，車屁股後面拖著一道長長的黑煙……

    很多人都認為殯儀館、火葬場這種地方是冷清的，甚至是陰風陣陣的，其實大錯特錯，有機會去一趟就知道，到底有多熱鬧。

    沿途幾公里的道路兩側，都是賣壽衣、骨灰盒、香燭元寶的小門店，那些推車兜售的大爺大媽們恨不得把所有過往車輛都攔住。

    我一路喇叭長鳴，好不容易把車開了進去，老楊仍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發愣。

    “楊哥，到了，走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楊迷瞪了一下，說不想下去，歇會。

    他的表情十分頹廢，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感覺眼睛裏的神采都消失了，蒙上一層死灰色……

    我不好勉強，抽了根菸給他，自己下車去殯儀館辦公室。

    說起來，也不怕晦氣，我們報社和汴城殯葬協會是戰略合作關係，員工去世之後是可以免費使用貴賓室的，我拿出記者證亮了亮身份，一個工作人員把我帶到了“李大宏同志治喪辦公室”的房間。

    “同志，我們單位的老龔是怎麼回事兒……”那人轉身要走之際，被我一把攔住了。

    “什麼老公老母？你去問警察吧！”他很不耐煩。

    什麼警察？不是副社長在負責治喪嗎？我雖然不滿意，可也沒細問。

    一推門，迎面撞過來一個腦袋，這人走的很急，我來不及躲閃，她的額頭狠狠地碰在我的下巴，又自己咬了舌頭！

    “我X，你急著投胎啊……”我疼的直咧嘴，一說話就噴血沫子。

    對方一抬頭，原來是個一臉稚氣的小警花，看她嚴重不合身的警服，我立即斷定是個剛上班不久的雛兒。

    還想在教訓她幾句，沒想到這丫頭片子一抬腿，在我兩腿之間、小腹之下踢了一腳，蛋碎的感覺立即傳遍了全身。

    “滾！”

    她惡聲惡氣的跑了出去，我則是捂著襠蹲了下去……

    “嗚嗚……”

    房間的角落裏有一個大垃圾桶，兩條腿露在外面晃悠，裡面有人發出奇怪的聲音。

    我忍痛走過去，看到一個口中塞著襪子的男人，被剝得只剩下一條內褲了。

    捂著鼻子，我把他口中的襪子揪出來，他直接把早飯給噴出來了！

    “快，去抓那個女的！”

    我一愣，反問：“你誰啊？”

    他口水橫流，一臉懵比地說：“我是警察，警察！那個女的把我衣服搶走了！”

    警察也有這麼笨的？不是嘴疼，我差點笑出來，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說：“沒看見我受傷了？再說，被搶的是你又不是我！”

    “她去停屍間了，出了事兒你負責啊！”這警察是真急了，用腦袋不停地撞垃圾桶。

    停屍房？李大宏的屍體？我一愣，突然有一種不怎麼好的預感，當下也顧不得疼痛，轉身就跑了出去，身後傳來那個警察殺豬一樣的嚎叫：你他媽先把我放開啊……

    我追過去的速度不算慢，只差一步，眼睜睜看著那丫頭片子走進了停屍間。

    這是我第一次走進死人的地盤！

    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如同車間一樣的房子裡，一側牆邊都是不鏽鋼的櫃子，上面印著紅色編號，還有不少屍體是擺在數層高的架子上，像極了後廚等待下鍋的豬肉。

    剛進去的時候，我沒有產生特別感覺，可在屍體中間繞了幾圈之後，開始產生莫名的恐懼感。

    因為，停屍房是沒有窗戶的！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似乎已經晚了，從停屍房的另一頭開始，電燈依次被關閉掉，如同瘟疫一樣蔓延，瞬間就置身於昏暗的空間中！

    “嘻嘻！哈哈！”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嬉笑聲，從黑暗盡頭傳來，十分的清晰，這次絕對不是幻聽！

    我能夠感受到危險，最起碼，這一切都是不正常的，誰他媽的會在停屍房裡笑……

    幽閉恐懼症又開始發作了，我停下腳步，緊張地嚥了一口吐沫，藉着停屍櫃前面祭拜的燭光，慢慢地向前挪動。

    儘管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可一股陰風從背後捲起，瞬間襲過頭頂向前移動，還是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踏踏！踏踏！”

    間隔兩三秒，纔會響起一次踏地的聲音，什麼人會這麼走路？我一回頭，感覺臉上涼颼颼的，一塊蒙屍體的白布落了下來。

    我手忙腳亂的把白布踩在地上，下意識的往旁邊的架子上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明明這裏躺著一具屍體，而且還被塑膠裹屍袋裝著！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

    這首很熟悉的旋律，在停屍房響起來，而且就來自我的腳邊……

    可地上只有一塊白布！

    我緊張地站在原地，慢慢地，從白布下面伸出一隻蒼白的小手，一邊唱著“找朋友”的歌謠，一邊探出半個身子……

    是的，只有半個身子，一個五六歲年紀的小女孩，從腰部往下被整齊的截掉了！

    “叔叔你會開車嗎？是你把我的腳碾掉了嗎？好疼，好疼……”

    她一邊爬，口中一邊吐著鮮血，臉上詭異的笑容越來越猙獰，沿著我的腿爬到了腰間，兩隻胳膊如同鐵鉗一樣固定在上面。

    “把你的腳給我，給我！”

    猛然間，她的聲音變成了一箇中年女人，潑婦一樣，歇斯底里地吼了起來！

    雙臂一用力，我感覺自己的脊椎快要被勒斷了，上半身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折成兩半……

    “砰！”

    一條腿從半空中掃過來，直接踢中了那個小女孩的腦袋，這一下不知道多用力，頭飛了，身體還纏在我的腰間。

    “真夠麻煩的，我看你纔是來投胎！”

    我被勒得差點尿出來，腰間一鬆，整個人都做在了停屍房冰冷的地上，一股刺鼻的酸臭味道襲來。

    面前站著那個小丫頭片子，警帽摘掉了，露出來一頭短髮，活力十足的假小子，她拎著我走到一個停屍櫃面前，不由分說把我塞了進去。

    “你幹嘛……”

    我驚慌失措地看著她，可全身無力，根本就無法反抗！

    “不想死就給我老實點！”

    “那你能不能換一個啊！”我低頭一看，停屍櫃裏麵已經塞著一具屍體，而且是一具麵像是核桃皮一樣的老太婆。

    “別廢話！”

    她踹了一腳，抽屜一樣的櫃子立即縮了進去，我眼前一片黑暗。

    “我X！”，在櫃子完全合上的一瞬間，我把手卡在了櫃子縫隙，勉強投射進來一絲光亮。

    可身體下面壓著一具老太婆屍體，幾乎都要分幹了那種，臉上的肌肉嚴重萎縮，嘴唇都包不住牙床，衝我呲著一口黑牙。

    我強忍住噁心，以俯臥撐的姿勢僵持著，生怕自己一洩氣，直接就趴在了屍體上。

    外面叮叮咣咣的響起來，不斷有東西砸到停屍櫃上，這些櫃子基本上都是通著的，迴音很大，可見外面非常激烈。

    我腦袋頂著停屍櫃的上板，從縫隙往外看去，那丫頭片子似乎正在被兩個黑影纏住。

    其中一個從後面勒住她的脖子，正面的剛撲過去，被她一腳踹在了襠部。

    我不由得蛋疼一下，大爺的，感情這丫頭跟誰打架都用這招……

    不過，被踢中的那個，似乎並不是人，或者說是練過金鐘罩、鐵布衫一類的人，一腳下去絲毫沒有反應，反而身體僵硬的繼續往前衝，一把拽住了那丫頭的衣領。

    眼看那丫頭就要吃虧，可她的身體突然向上捲了起來，兩隻腳如同在空中漫步一樣，憑空反了個“跟頭”，落在了勒著她的那個黑影背後，前面攻擊的人受不住，兩隻手“噗”的一下扎進了同夥的嗓子。

    我看的心驚膽戰，雙臂不停地哆嗦著，可出乎意料的還在後麵。

    被插進嗓子的那個身影，似乎沒有痛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被那丫頭生生地把腦袋拔掉了！

    不僅如此，腔子僵直地站著，絲毫沒有倒下去的意思，片刻，只剩下身體的那人竟然轉身向後，兩個身影漸漸地逼迫丫頭向我這邊退過來。

    孃的，這真是大白天見鬼啊！

    就在他們逐漸靠近的時候，我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被擰掉腦袋的那個身體，紅夾克、牛仔褲……李大宏！

    而他身邊的那個人，竟然是面色土灰的老龔！

    我一慌，早就透支的手臂劇烈的顫抖起來，一下子沒撐住，直接壓在了身下老太太的身體上！

    “噗呲！”

    一股氣體從老太太的屍體口中噴了出來，比屎的味道還臭，我雙腳亂蹬，整個一面牆上的停屍櫃搖晃起來。

    “嘩啦！”

    我和幾十具屍體一起，從停屍櫃裏麵栽了出來，趴在地上“哇哇”狂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