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活著的死人
我一路狂奔,跑出去很遠之後,仍然覺得老孫那一雙隱晦的眼睛在背後盯著自己。
回到市區之後,我第一時間給老婆打了電話,她說正準備午飯,還問我回不回去。
我敷衍了幾句,打車去了單位,一路上緊緊護著那一份得來不易的報紙。
報社正常上班的時間人都很少,週末就更加冷清,我進去的時候,保安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只顧低頭玩手機。
鎖好辦公室的玻璃門,我迫不及待地展開那張1980年7月6日的報紙研究起來,可是看了一圈……結果卻讓我很失望。
報紙上並沒有什麼驚悚、意外的內容,尤其是整個三版,竟然全都是汴城空分集團的榮譽報道,怪不得他們要加印。
我懊惱地把報紙扔到地上,意識到自己被慣性思維左右了,報紙這種東西,並不是同一期都是一樣的,很多時候一些加印的報紙,都是因為特殊的經營目的,比如說一些附加版。
折騰了半天,全都是無用功!
悶坐了半個多小時,已經是中午了,我不想浪費一整天在一件好無定論的事情上,撿起報紙扔到桌子上,乾脆回郊區老家看看父母。
就在我轉身離開的一瞬間,或許是因為角度的關係,在三版的位置上,隱約出現了一張人臉!
我一愣,趕緊把報紙拿起來,舉過頭頂,頓時呆住了。
報紙被地上的水浸溼了,舉起來之後變得透明,而在密密麻麻的字跡之間,一個證件照的頭像赫然出現。可當我平放在桌子上之後,又完全消失了!
我手忙腳亂地找來了一些水,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報紙上,然後逆光貼到玻璃門上,撤後一步,裡面隱含的內容看的更清楚了。
這份報紙確實很特殊,第三版被印刷了兩次!
我多少對以前的報紙印刷有點了解,在沒有發明鐳射照排之前,報紙生產主要採用的是凸版印刷,具體的細節我並不瞭解,但有一點很肯定,如果爲了幾百份的印刷量,是不值得專門製版的。
唯一的可行之處就是,大批次印刷中選出一部分不加油墨,尤其採用人工的方式印刷!
所以,我可以十分肯定,報紙三版隱含的內容,應該是第一次製版留下了的,只是沒有油墨出來而已。
不過,經過印刷裝置多少要留下一點印記……
我自己看了半天,裡面的字跡很小,根本就無法識別,那張照片倒還可以隱約看出來輪廓,並且,越看越熟悉!
最後,我忍不住差點嚷出來,這他媽的不是老龔嗎?!
沒錯,這就是老龔的樣子,80年的這張照片,和現在的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變化,更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在他的照片下面,有兩個比較大的字——訃告!
老龔的訃告!
一時間,我覺得自己手心發涼,兩條腿“突突”亂顫起來,一想到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人,竟然在三十多年前就死了,不怕纔有鬼!
就連空蕩蕩的辦公室裏,也很快瀰漫着一股陰冷的氣息……
偏偏這個時候,從老龔的辦公室裏麵傳來了腳步聲!
我一把把報紙扯下來,扔到自己抽屜裡,透過玻璃牆,緊張地看著走廊外面,一條人影慢悠悠的走過來,手裏端著一個玻璃罐子……
“老楊?”
我驚訝地看著玻璃牆外面那個猥瑣的身影,老楊也發現了我,並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反而衝我聳了聳肩,推門走了進來。
“大禮拜的你不在家陪媳婦兒,跑這兒幹嘛?”
他把公文包扔到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把那個罐頭瓶子放在桌子上。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不是老龔一直在用的那個嗎,怎麼還沒碎?
“你怎麼也會來……”
老楊抓起我的煙,自己點了一支,漫不經心地解釋說,是老龔讓把他的杯子(罐頭瓶子)帶過去,他此時還在殯儀館守著。
我覺得納悶,問:“警察不是不讓看李大宏的屍體嗎?還守著他幹嘛!”
老楊搖了搖頭,他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說回來是寫一份訃告,週一下午李大宏就要火葬了,在本地的同事怎麼着也得去送送。
又是訃告,如果我告訴老楊,罐頭瓶子的主人早在三十年前就出過訃告,他會怎麼想呢。
老楊永遠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態度和表情,他在電腦上噼裡啪啦敲了一陣之後,讓我看看怎麼樣,說沒錯別字就發到同事群裡去。
那份訃告不足四十個字,宣告了一個生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突然感到挺悲哀和無奈。
“你說,李大宏為什麼會自殺呢?”
我忍不住問道,瞅了一眼老楊,他冷哼一聲:“李大宏這種人,活著也是痛苦,倒不如死了舒坦。”
到底是同事一場,我對老楊的回答很不滿意。
老楊說:“你別覺得難聽,告訴你一件事兒,李大宏以前殺過人,知道嗎?”
我想起老龔說的,鍋裡煮著的人頭……雖然老龔沒有直接說李大宏吃過人肉,可事實明擺着,他不吃就是死,也就沒有所謂的同事了。
“你是說他迷路那一次……”
老楊搖了搖頭,說:“不是,老龔說的那件事情,很可能是假的,我說的是李大宏殺人,明白嗎?他可不是一直打光棍,曾經結過婚。”
這倒真出乎我的意料了,既然有家庭,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
“你覺得奇怪?這件事兒很少有人知道,是副社長告訴我的,昨天那廝喝多了……”
我催他講一講,老楊也沒隱瞞,原來昨天晚上處理完殯儀館的事情,他和副社長一起吃飯,喝酒的時候老楊還挺唏噓,說李大宏這麼老實的人死得不明不白,可副社長卻說死的晚了,他以前殺了自己的老婆,而且還分屍滅跡!
副社長的年紀和老龔差不多,屬於報社元老,他的話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老楊當時也挺意外,後來副社長說,李大宏這人其實有嚴重的人格分裂和妄想症,他每個月都要去精神病院治療,如果不是他在精神病院自殺,恐怕永遠都不會暴露。
“你想想,咱們每天都在和一個殺人犯打交道,cao!”
老楊黏貼複製一下,把訊息發到了同事群,我的手機也立即“滴滴”響了起來。
“可這種事情,報社領導怎麼會不說?最起碼應該終止他的工作!”我不由地後怕起來,有幾次,我都是和李大宏單獨在報社加班,還是到很晚。
“你傻啊!領導怎麼會不想終止他工作,曾經讓他辦理過內退,可第二天領導就被砍了!”老楊一撇嘴,“所以說,他死了等於拆出了一個定時炸彈!”
可仔細一想,我覺得挺扯淡,如果李大宏是殺人犯,那警察怎麼不抓他?殺人碎屍在任何時候都是大案,更可況八十年代嚴打的很厲害!
“那你就要去問副社長了,我怎麼知道!這老傢伙昨天喝多了才說的,今天還特意囑咐我別亂傳!”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抽屜裡皺巴巴的報紙,感覺一個謎團還沒解開,更多的謎團開始浮出水面……
“不說了,我還得在跑一趟殯儀館,你去嗎?”老楊站起身,抓起罐頭瓶子問。
我想了想,決定跟他跑一趟,不為別的,就算是陪陪這他,自從老楊離婚之後,每天都火急火燎的,動不動就跟人幹仗。
殯儀館在東郊,我開著自己的破捷達,沿著環城路開了十幾分鐘的樣子,老楊的手機突然響了。
車裏噪音很大,手機裡面一陣嘰裡呱啦,沒說兩句,老楊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車子劇烈的搖擺了一下,差點撞到路邊的垃圾桶。
“我cao,你有病啊!”
“停車,快!”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立即把車停了下來,緊張地看著老楊。
通話很簡短,掛了電話之後的老楊,臉色蒼白,一直漠然的臉上出現了驚恐的神色。
“怎麼了,快他媽說啊!”我盯著他。
“副社長打來的電話……老龔死了,李大宏的屍體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