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年輕男女
我搭了一輛計程車,透過車內反光鏡看著司機。
司機戴著一副墨鏡,酷酷的樣子。
隨後,我又將目光放向窗外。車窗外倒退的城市夜景,那些泛黃的街燈,那些撐著傘的行人,那些亮著燈的古樸建築,一切倒退的風景。
我卻在思索如何沒錢坐車,再次摸遍了全身,還是隻有那個老式的小靈通。
窗外一隻鳥吸引了我的注意。
紅羽紫頭白色嘴喙,撲騰從眼前飛過。
對於鳥的品種,除了常見的烏鴉喜鵲之外,我一概不知。這隻鳥吸引我的注意,倒不是它的外形,而是它飛翔時笨拙的模樣。
雖然笨拙,速度卻很快。
看得我很吃力,直到那隻鳥徹底消失在後視鏡,我才收回目光。
今天月亮很圓。
少女坐在二十三樓窗戶邊,撐著腦袋欣賞著蒼穹上被烏雲藏著的月亮。
饒是電閃,饒是雷鳴,饒是一場撒滿整個城市的狂風暴雨,饒是衣服已經沾溼,她依舊怔怔望著那輪月亮。
窗外有一顆樹,大樹,枝繁葉茂。
一隻笨拙的鳥落在樹枝上,用針尖的瞳孔注視著二十三樓窗戶邊那個少女。也沒有用嘴喙去拱著無法避免被沾溼的羽毛,只是站在月光下的樹枝上靜靜看著少女。
哎呀!
廚房裏傳來淡淡糊味,馮蓮纔想起來自己的煤氣忘記關了,湯底多半已經變成了糊鍋巴。
顧不得穿上拖鞋,少女光著腳快步走向熄燈的廚房,關上了燃著藍色火苗的煤氣。
熬湯是一門技術活。
以前,都是他給她熬湯的,她並未察覺。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熬湯需要細心。
可是她細心不下來,她做任何事情都是毛毛躁躁的。
要說細心的話,大概也就客廳靠牆的神龕兩旁,插著的三炷香很是對稱。
少女用兩塊溼帕子包在鼎耳將熬湯的鼎罐端了下來,拇指和食指飛速在耳垂搓了一搓,最後才一鼓作氣將鼎罐裡寥寥無幾的雞湯分別倒入兩個小瓷碗裡。
端著兩個外壁滾燙的小瓷碗,少女小心翼翼地走出廚房,看著只有幾隻紅色火燭照亮的客廳。神情黯淡了下來,兀自將手裏湯多的一碗放在神龕前。
木質的神龕框內,擺著一張相框,裡面是一張男人的相片。
從泛黃的邊角,可以看出這張相片已經有些陳舊。
而畫面中的少年稚氣未退,正壞笑地盯著自己。
那一抹壞笑很是好看,很是誘惑。
可少女知道,這個男人其實是一個溫暖的男人,而不是壞壞的男人。
少女哽咽一聲,深呼一口氣,背對著那個少年那抹壞笑,紅著眼眶走出了客廳。
又來到了臥室的窗邊。
暗黃色的蒼穹突然在城市上空裂開了一道巨大的閃電,那燦白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少女臥室。
臥室有一張普通的木床,木床上沒有床單,只有幾塊木板,木板上擺著一個插著二十二根線燭的米白色蛋糕。蛋糕旁是一個水晶球,水晶球裡閃著弱弱的光芒,卻可以模糊看到裡面是夜晚下深情擁抱的情侶在不斷旋轉。
今天是少女的生日。
少女記得,客房裏那個少年八天前說過,這次生日他會來的。
今天是第八天,他死在第二天。
少女記得,她和神龕裡擺放著那張照片裡的男人是在去年認識的。那天倉促下了一場大雨,他們倉促認識,又倉促逛街,又倉促看電影,最後倉促在一起了。
他是一個小混混,頭髮染著紫青藍紅四色,那時候的他習慣沉默地拿著棒球棍挨家挨家收保護費。
少女是開花店的。
認識的那天,他和其他混混光臨了她這家花店。
開局是他用力用棒球棍砸破了玻璃櫥窗,然後坐在櫃檯上,用棒球棍挑起她的下頜。
少女抬起頭:“我只能給你兩千,其他的錢我要用來治病。”
少年怔了怔,大概是好久沒有碰到這麼豪爽的人了,但還是罵道:“那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拿出來。”
少女拉開抽屜,用手一張一張點著,最後點出二十張交給了少年。
少年尷尬接過兩千,隨後招呼著周旁的混混,說道:“走了。”
“外面雨很大。”少女站起身來,將手中的傘遞給少年,“不如你把我的傘先拿去用吧!”
少年又是一怔。
旁邊染著白色頭髮的少年卻是笑嘻嘻地搶先接過,然後附擁著少年往外面走去。
那天晚上,那個壞笑很好看的少年回來了,將傘還給了少女,道了一聲謝謝,語氣慌亂與說不出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