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舅爺知道穆白的心思，知道他和那將軍府的秦玉有些兒女情長的事情要解決，而且正趕上那姑娘喪父之時，今天這小子肯定是在家待不住了。“白兒，你替為父去祭奠下老將軍吧，這邊軍務趕得緊，我就不過去了。另外，記得和那秦玉姑娘說清楚你的事情，不要讓姑娘白等，咱爺倆這次出征之戰，可是沒有定數的事情，不要荒廢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光陰。”穆厲對穆白說這話時，語氣裡多是無奈，因為他知道對於將守衛國家為己任的將士而言，兒女情長之事，只是害人害己。誰知道，沙場上的將士，時時刻刻都可能與黃土同葬，自己和秦老將軍一身摯友，可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再搭上人家的閨女啊。

    “是，父親，白兒有分寸的。”穆白眼神有幾分愧疚與決然，父親說的這些，明顯他都懂。

    於是，當晚穆白便來了將軍府。此時將軍府的已經縞素滿布，穆白看到秦玉的時候，秦玉的眼眶依舊很紅。他有些不忍，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好伸手擁對方入懷。頃刻，貼著秦玉的右耳說，“玉兒，節哀順變。”

    秦玉聽完他的這句話，眼淚一時沒忍住，滴滴成珠地滾了出來。似是感受到了對方的抽泣，穆白松了懷，伸手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淚，盯著她一會兒，似乎想要把面前這人的模樣刻在腦子裏。終是出聲道，“秦玉，我要隨父親出征南下了，幸你我的婚約尚未定下，你全然當此事未曾有過吧，是穆白唐突了。”神情和話裡都充滿著冷漠和距離感。說完後，未等對方有所迴應，便轉身離開了，徒留秦玉一人迎著入秋的風，淚流滿面，這一夜將軍府和國舅府的所有人，都徹夜未眠。

    後來這幾日，國舅爺都在忙著在軍營整兵，處理出徵兵防和糧草等事宜。而穆白，則是一個人悶在府裡後廳，不停的練劍。其實剛開始他是打算在看一些兵書的，可是，實在看不進去，整個人一坐下來，滿腦子都是秦玉和他對兵法時候的樣子。

    “穆哥哥，你這一招走的實在好，不但將我軍兵防陣線延長，還更好的讓敵軍處於我軍的監控範圍內，對敵方起到更好的威脅作用……”印象裡的秦玉一如既往的明眸似雪，雙鬢間偶爾挑起的髮絲襯得人更清婉俏麗。

    她的得意詭譎一笑，她的沉思低眉緊蹙，她的抬眸星光灼灼，都讓穆白不能靜下心好好去看書，這出征在即，他的心卻是越發的亂了。所以只好一個勁兒的舞劍，將躁動不安的情緒完全都發泄出來，讓自己的心情能夠趨於平靜。可是，越是舞劍，越是想辦法不去想那個人，腦子裏就越是頻頻出現她的樣子，怎麼趕都趕不出去。這下，穆白總算是知道，害相思的含義了，食之入髓，方纔知曉其味。

    穆白知道舞劍也是徒勞，爲了能夠更好的控制自己，他開始主動幫助父親處理一些軍營中的事物，讓自己整個人處於忙碌的狀態。人，只要被瑣事所擾，自然就沒有餘力再去思索些其他的事了。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五天之限就到了，穆白跟著國舅爺父親出征的日子也到了。

    當穆白第一次身著戎裝，看著君王的和眾臣一起目送大軍出征時，他忽然有些不想轉身。那些人裡，沒有他牽掛的身影，她是否已然想通，還是依然在生自己的氣？欸，這金城，這一轉身後，怕是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

    城牆號角響起，戰馬嘶鳴，終究是要離開了。“玉兒，你可要好好保重。”心裏默唸完這句話後，穆白終究轉身離開，跟上了前行的部隊。

    浩浩蕩蕩的五萬士兵在泥土上踩踏出的鐵蹄和腳步聲似是一場迴響，想到自己將和他們踏上未知的戰場，在哪裏，鮮衣怒馬，廝殺吶喊，甚至會祭幾人頭顱，揚血沙場。忽然就有一股豪情壯志在心底澎湃。是時候枉顧生死，揚男兒血志，即赴戰場，便要拼它一回，誰知這戰局，日後會如何的惡化或翻盤呢？

    離開金城大約兩個時辰，大軍蜿蜒爬上了雲嶺南的坡地。不一會兒，大軍忽的行程停了下來，前方將士稟報，坡地關塞要地，有一騎兵攔住了大軍去路，說是要見穆將軍。穆白便替父帥前去檢視，剛到坡地彎角處，就看到那個白馬上一銀色鎧甲，英姿颯爽，執槍而立，似是看著來人的方向。

    是她，是他的玉兒，即使沒有走近，穆白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穆少將，秦玉奉楚王之命隨軍南下應戰梁軍。”秦玉拱手而言，堅定地道。

    “穆少將，秦玉奉楚王之命位居副將隨軍南下應戰梁軍。”秦玉臉色蒼白，宛如明玉。神情又甚是清冷高傲，未曾看她一眼，低眉拱手而言，冷冷的雙眸似水卻似乎能看透一切。

    “玉兒，你怎麼……”穆白的面色劃過一絲擔憂，那雙眼中也忽閃而逝的某種莫名的東西。

    可是秦玉卻未等他說完，便截過他的話道：“穆少將，你我日後同軍為將，請不要再如此喚我。”墨色青絲在關外冷風的吹拂下不住飛揚著，時而掃過他白皙晶瑩的臉龐，時而又拂過她微微抿著的櫻唇。這樣貌，一如既往，是他熟悉的玉兒，可是再看那眼裏清冽決然，卻又不似當初的那個玉兒了。

    “玉兒何必如此，秦老將軍的屍骨未寒，你這麼着急奔赴戰場，所欲為何？”穆白劍眉微皺，似是對秦玉此舉極為不悅。因為他知道，這次秦玉隨軍出征，面臨梁國將是一場惡戰，前線戰事吃緊，自己都沒有辦法兼顧身家性命，更別說玉兒一個女子了。雖然她天資聰穎，不似尋常女子，但是在自己這兒，沒有把握護她十全周全的時候，還是十分憂心的。

    “你奉楚王之命出征，我秦玉亦是如此，況且秦玉更有雪家父之仇的由頭掛著，你竟然問我所欲為何？”秦玉抬眼像是看著生人一樣，看著眼前的穆白，滿滿的距離感。

    “玉兒，秦老將軍肯定不願你在這個關頭上戰場的，你不由由著自己的性子……”話裡開始明顯的擔憂，其實穆白心裏知道，既然秦玉已經打定了主意領了皇命出來隨軍，自是沒有打算回去的念頭。他之所以會這麼說，只是因著心裏揮之不去的擔心罷了。

    “穆少將，不要總是擡出我父親的名頭壓制我，秦玉今年已經十五，有辨別是非的能力，自是不用您多費心。”

    “玉兒，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決定，我就知道自己攔不住你，但是你一定要記得南下後要好好的顧及這自己，有事情的話和我說，我可以請父帥多多照顧。”穆白說這話時，很想走過去牽著對方的手，直視對方的眼睛說這話。從剛下秦玉下馬後，對方几乎就沒有正眼瞧過他一眼。

    “穆少將可還曾記得，幾天前，你曾說過，幸好你我二人的婚約未曾定下，教我忘了這事，你我皆為舊人。你可還有什麼立場來插手秦玉之事？”逼仄的話讓人沒有還口的餘力，徒留穆白一人無話可說呆立在原地，秦玉翻身上馬，韁繩一甩，騎著馬一人繼續開始朝南的行軍之路。

    穆白看著如今可能因為他毀約之事而正在氣頭上的玉兒，整個人開始沒了主意。因為秦玉在穆白的心裏，一直就是個很有主見的姑娘，理智大方得體，從來不似一般的姑娘家計較些繁雜小事。這次會懂這麼大的肝火，冷言冷語，如此不待見真的是頭一回，看來真的是有些怒了。欸，玉兒如此清婉如玉的姑娘，也會為他做出此等舉動，果然，自古情愛一詞，害人不淺。自己如此，玉兒亦是如此。

    大軍到達與梁軍交戰的鄴城花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裡，穆白一直都沒有和秦玉說上一句話。因為雖然秦玉本來只認識軍中的國舅爺和穆白。但是，對於秦玉而言，最具有吸引力的，淡然不是與他正鬧著脾氣的穆白。因為軍中不是隻有秦玉一人是女子從軍，秦玉不但不像以前那樣擔心身邊沒有人相處。反而是軍中的女人，大多瞧上了她這種清冷聰穎的氣質，都與她頗為交好，讓秦玉平時的行程安排的很滿。

    每天早晚都會有幾個女將來專門和她聊下兵法上的事情，因為皆為女子更是無需避諱些俗世的規矩。常常切磋這一交談比試，就不知不覺得耗到了深夜。整的穆白一直以來就沒有機會找秦玉好好的聊天。白天顧著人多，而且人家也故意避開他的原因，這想逮著她說幾句話，也真是難上加難啊。穆少將的心情鬱悶，這附近的將領都看得出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玉兒為什麼會絕情到連一句話的機會都不讓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