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莫語和林明重新坐在了咖啡屋當中。

    沒有辦法確認對方是否真實，也沒有必要去確認了，就好像終點的鐘聲在兩個人的耳畔敲響一般，兩個人都好像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心有靈犀一般地平靜，坦然。

    咖啡屋依舊是閒適的氛圍，周遭的人依舊繼續著自己平淡的節奏和生活。莫語和林明依舊面對面坐在了老位置。同樣的兩杯黑咖啡，同樣的黑色方糖盒，同樣的湯匙，就好像是第一次來到這間咖啡屋一般，兩個人十分默契地選擇了一樣的黑咖啡，或許，這纔是開始吧。

    “該結束了吧。”端起咖啡，林明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釋然，或許這就是最後的地點了，兩個人之間的決鬥，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刻了。

    “這個世界是對映出了我們最真實的模樣，所有的一切問題都存在於我們自己本人的身上，而不是在這個世界當中，這裏所有的客觀印象都是陪襯，只要本人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就永遠不會找到這個城市最大的問題。”

    莫語淡淡地聽著林明的總結，也不去打斷，其實對方說的他自己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是非成敗，還是兩個人必須最終對決才能夠產生的。

    “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已經預設了。”林明的臉上恢復了往日的信心和淡定，既然是知曉了這個世界所有一切的反應，那麼找到自己身上的問題，就是找到了這個城市所面臨的問題。

    “我的問題就是沒有做自己，變換著身份的我其實並不知道真實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形形色色色的人被掠奪走的身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其實就代表著我對自我認知的缺失。活在別人生活當中的我，太缺少自我感了，換而言之，這個城市所面臨的，就是沒有所謂的歸屬和認知。”

    林明的眼眸逐漸明亮了起來，他甚至已經露出了微笑，得意的微笑。“我只要在這座城市當中尋回自己，找回自己，其實我就是勝者！”

    “而其實尋找自我其實並不意味著要在這座城市當中尋找，而是在自己的內心當中，順遂心意，其實就是自己！其實我從來就沒有失敗過，只是迷茫在尋找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之上罷了，現在我明白了我的心意，我的目標，我就是我！”

    有些慨然地端起咖啡杯緩緩一口品下，林明能夠感覺都自己的身心當中有一團火焰般的熱度在自己的全身遊走，他彷彿又回到了最開始那個運籌帷幄的自己，他的心中有一個肯定的聲音在告訴他，這場決鬥，自己贏了。

    莫語一直等到林明就自己的滿腹慷慨陳詞說完才緩緩地抬起頭，那雙沒有任何雜質的雙眼當中，依舊是沒有任何的感情，就這樣緩慢地注視著，過了一段時間，在咖啡的餘熱在身體化開，他才慢慢開口。

    “沒有勝者，亦沒有敗者。我們都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問題，我的問題很簡單的四個字，但是我一直沒有真心注意的問題，沒有感情。”

    莫語的語速並不如何迅速，聲音也不如何高亢，就像是事先已經知曉了一般，平淡。林明知道，這是莫語的常態，因為在日常的生活中，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一潭死水。

    “你根本不懂人心。”林明簡略地總結道，“你對自己的狀態尚且一竅不通，只是透過心者的能力能夠讀懂對方的所思所想，但是你卻並不理解他們，你不曾真正擁有過這些情緒，也不曾真正地讀懂過那些被你解讀的人。”

    “所以你要在這個城市當中找回感情，對吧。”

    林明覺得自己已經摸清楚了所有的一切，莫語這個人本身的問題就是這個，自己上一次的火車賭注當中的夢境世界就已經和他宣告過了這一切，但是這個人遲鈍到了極點，沒有認識到這點。

    期待當中的結果，並沒有如期而至。

    “不是。”

    莫語只是簡簡單單地兩個字就已經將林明打住，林明的眼中露出了驚疑的神色，這個沒有感情確確實實是莫語的問題，難道不尋求解決的辦法嗎？

    似乎是讀懂了林明的不解，莫語繼續解釋道：“你說的沒有錯，沒有感情確實是我的問題，這個世界也是在反應我自身的問題，所以從你的角度來說，解決這些問題，就應該是這個世界當中每一位參與者應該做到的，也是解題的方向。”

    林明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對方話語中已經很明顯地點明瞭是從自己的角度，說明從莫語的角度出發，他自己是並不認可這種說法的。

    “那應該是什麼？”

    沉默，莫語這一次卻沉默了，在這個不該沉默的時間點。

    咖啡中黑咖啡的餘熱依舊冒著蒸騰的熱氣，周圍人的交流依舊在繼續，忙碌的時間依舊在往前。

    林明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麼似的閉上了嘴，不再說話。呆如木雞的怔愣著，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搖著頭在這個最終的結果之上徘徊不定，他搞不懂，他否定了又相信，尋覓無果繼續徘徊，終於悟出了是自己的問題，就在他已經堅信這就是最終答案的時候，莫語的靜默又讓他開始了動搖。

    “其實我們只能夠看到我們想要看到的而已，心之所向，眼之所見。從一開始就看到了我們自己的問題，我們自己的錯誤，這沒錯。”

    “所有的一切確實都是將我們向着我們的缺點上指引，所有的一切，以及我們的決心，以至於我們終於發現錯誤的開端都是我們自己，我們應該對自己進行真誠地改造和重塑，去找回那些失去的一切。”

    莫語依舊是保持著一貫的淡漠和冷靜，平靜地敘述著這裏的一切，他所感知到的一切。

    “所以當今天到達這個地點的時候，聽完了你的真心話，我也覺得確實是應該如你所說的那般，其實最後的結果就應該是改變了這個世界，改變了自己，才能達成解決這個世界的所有問題，才能回到現實。”

    莫語喝了一口咖啡，毫無味道的咖啡在他的知覺當中彷彿有了苦味一般，苦澀迴旋良久，這種突然而來的感官上的錯覺讓他一度以為找回了那些丟失的一切，但是他的目光依舊如一，思想依舊如一。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改變了又能夠怎樣呢？”

    他的眼睛定定地注視著林明，林明能夠感受到那種窒息的理智和一種淡淡的掙扎，是對事實的掙扎。

    “其實這裏的一切都不真實的對吧，我所看到的所有來自於我的無感情克隆人，滿天滿地的白雪，被抹除的世界。”

    我所看到的那些被剝奪的人的無臉面孔，林明想著。

    “那些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是吧，無論如何都不存在於現實當中的是吧。所以無論這個故事再如何精彩，內心再多麼認同，其實這一切都是有距離感的，是不真實的，只是對內心迷茫的一種逃避而已。”

    “所以其實，什麼都相信，就是現實。”

    莫語的語速逐漸慢了下來，能夠感受得出他的思緒也在經歷折磨，在這個世界當中無數個內省的時刻，甚至包括在吧檯上寫下的話，回憶中的真情實感，那些情緒色彩，都是真實的，是經歷過的。

    “其實你說的改變是應該的，但是不是在這裏，至少不是在這個虛幻的世界裏，在這裏改變你出去了還是你自己，有什麼用呢？曇花一現的美夢面對現實，終究是不堪一擊的……”

    一瞬間，咖啡屋當中的空間出現了無數的龜裂，然後徹底崩碎而開，從咖啡杯中攪拌的螺旋當中抬起頭，莫語的臉上古井無波，而林明，已經是滿眼淚痕。

    “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