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語並沒有驚訝於對方對自己言辭中的嚴厲，仔細想來，想要欺騙一個實力本身就在自己身上的心者確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過他並不知道自己出錯在了那裏，有些木訥地怔愣了一下。

    “高等級心者對你發動強制催眠的瞬間，你就已經陷入了完全的被動當中。剛纔你藉口發揮的題材本來確實是能唬住對方的，但是在對方問你話的時候，你下意識的迴避了這個問題的回答，說明你其實並不瞭解完全催眠和部分催眠的區別。”嵐淼的聲音清脆地響了起來，莫語眼神亮了亮，這個失蹤了好幾天的同學總算是再能見上一面了。

    “哦，既然是老情人相會，那我就撤啦。”凌翔見好就收，自己明白的道理，S級心者怎麼會不明白？這個時候要讓這兩對情人好好地聊上一會兒，自己就少當電燈泡就好了。

    莫語感覺到自己臉上火辣辣地灼燒感，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羞澀了，許久不見的嵐淼女神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讓他的小心臟砰砰地狂跳，他就是這種一見美女就原形畢露的主。

    “好久不見，你去哪了？”莫語詢問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抓撓著頭髮，對於女生，他一向不是很擅長對付。

    “還是一個呆子。”嵐淼小聲地低語著，這種自言自語在此刻全身都有些僵硬的莫語來說是沒法注意的，自從那一次面對面的對峙之後，兩人之間就陷入到了一種不知的關係當中，這種巧妙的關係讓兩個人的距離時遠時近，分不清楚到底是喜歡還是無感。

    “好久不見。”白色長裙，氣質冷豔的少女就這麼亭亭玉立地站在莫語的面前，她的雙眼不像過去那般空洞，悠遠，而是依稀可以窺見一種屬於正常女性的活躍和調皮。也是有些尷尬地將手背在身後，嵐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呃，我想問的是，你還能幫我嗎？”莫語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是選了一個不鹹不淡的話題說了下去，空氣中瀰漫着的冷氣，都在這股暖人的春心當中被降低了不少。

    “嗯。”嵐淼點了點頭。兩個人重新又陷入了尷尬之中，說不出話來。

    莫語的眼神有些不定地望著嵐淼，淡淡的月色露出了雲層，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好像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自然。

    “我們動了嗎？”他自言自語地默默說著，無視掉了嵐淼的忸怩，蓮彎天橋出來自己到底跑了多久，為什麼這麼快就到了？

    “不覺得太僥倖了嗎？”莫語對著自己問道，“那種危險的感覺瞬間被解除掉了，凌翔，嵐淼的出現都是那麼的快速和妥帖。假如凌哥只是爲了躲在幕後指導自己，那麼他完全可以躲在黑衣人的逃跑方向，用堵住後路的辦法來截住他，而不是和我浪費時間。”

    “僥倖的期盼，最後一秒的救贖，這不就是自己對於被控制時最真實的情感表露嗎？有時候事情發生得太順利，反而會讓人感覺到不真實。”莫語自顧自地分析著，他的目光就這麼先是遊離而後又是緊緊聚集在了空中的月亮之上。

    無光的暗河，今晚，是陰雲天！

    就像是一瞬之間從記憶中猛然穿梭了一般，莫語的眼睛突然就從完整的畫面當中穿梭到了黑暗的碎片當中，當他的精神再度凝聚起來的時候，自己赫然還是在樓頂的高臺之上！

    “咔噠。”清脆的門響從背後響起，莫語顧不得跪在地上的雙腳還有多麼的疼痛，已經一瞬間向着身旁俯趴而去，子彈飛躍了空間的距離，在他原來待過的位置濺起火花。

    “沒死啊。”對方的聲音十分的平穩，手中的槍口已經迅速地移動了起來。天台位置不是很大，加了消音器的手槍並沒有驚動周圍的住戶。這個時候莫語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捉襟見肘，其實從他看清楚天上的月亮之後，他就已經完全反應過來，今天的天氣應該是陰雲天，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巧的事情發生。就在莫語看清這條傳送到自己手機上的資訊地址時，他順便瞅了瞅今晚的天氣，所以才從夢境世界中衝了出來。

    “躲什麼啊？看了這麼久，看出什麼名堂了？”對方的聲音逐漸驕狂起來，就像是一個喝醉了的壯漢，充滿了肆無忌憚，“你就像你那沒用的哥哥一樣弱小，連催眠都沒有辦法躲開的F級，要不是靠著自己的心者身份勉勉強強破解了這個局，你真的以為你還有活路嗎？”

    莫語貼著天台的矮牆匍匐爬行著，在這個角度，他的舉動剛好成爲了對方的視野盲區，拜這座老房子所賜，天台上拉滿了密密麻麻錯綜複雜的曬衣電線，一件件床單還有衣服遮掩住了視野，莫語看不見，來人也看不見。

    死神在身邊遊走的人，從來都不能對身邊發生的一切信以為真，就像是莫語一樣。從前的單純和無知，到現在的小心和謹慎，他的每一步都異常都異常的艱難和遲緩，草木皆兵不是好事，但是放鬆警惕就有可能葬送掉自己的小命。

    黑衣人應該是在試探，這是莫語心中所想的，這個時候，聲音成爲了兩人之間最能夠揭示出位置的關鍵資訊，只要莫語回話，那麼僅僅憑藉着雙耳辯位的本領，那麼莫語就很有可能成為對方砧板上的肉被隨意切碎。自己的哥哥很有可能就是在這個人的手上栽倒的，這就說明對方的心者等級，絕對不會低於B級，至少是在B級或者B級以上。

    心靈領域默默地展開，莫語希望能夠儘量多的把控到自己身邊的狀態，然而結果卻是和他預想的一樣，沒有紅色的危險心者。掩藏住了自己身上的危險，心者領域對莫語來說就已經毫無用處了。

    “讓我不妨來猜一下你在想什麼。作為能夠將你哥哥變成瘋子的危險心者，首先在心者等級上你就確知了我肯定是一個超越了B級的心者，同樣都是心者，心者之間的等級差距就意味著危險的大小。你肯定不會在選擇正面衝突了，就像是剛纔的催眠一樣，你在我製造的夢境世界當中無意義的浪費了將近一個小時，現實當中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弄，但是依舊夠宣判你死刑的了。”對方的語氣自傲而且不拖泥帶水，將莫語心中所想的幾乎是完全複述了出來。

    “你從一開始錯判了我的心者等級之後，隨後就錯判了我對你有可能施展的催眠是哪一級，這種致命的失誤卻讓你僥倖的活到了現在，你覺得自己到底是活在夢中，還是活在真實的世界當中呢？”

    這句話無疑於驚天霹靂，讓莫語猛地縮了縮脖子，對方施壓的方式，就如自己在對方設定的夢境世界當中施壓的方式一樣，騙！莫語沒有成功，後來的嵐淼和凌翔已經將自己的全部看了通透，會不會自己的心已經完全被對方，讀透了呢？

    莫語沒有出聲，他的呼吸保持著同樣的節奏，沒有因為這些話而有著些許的動搖。這是個可怕的偽命題，一旦在此刻陷入到了對方設定的心理怪圈當中，就相當於是一隻無頭蒼蠅，撲稜進了水裏，便再也飛不起來了。對於對方提出的問題，莫語肯定會受到相應的心理暗示，而他要做的就是摒棄自己身心上的懷疑態度，只要對自己所看到的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其實變相當中，就已經給了對方催眠的可能。

    “你不會回答的，因為你的哥哥就像你一樣，是頭倔驢！當真相冷冷地擺到了桌面上，放不下對故事的幻想的執念，只相信胡編亂造，這樣的人，就該被困在自己心靈當中的輪迴！”子彈唰地一下飛進了床單之中，打在了距離莫語挺遠的矮牆上，又是一道火花濺起。

    試探，依舊是試探。莫語緩慢地挪移著自己的身子，在視野的死角處穿行著，他必須下樓，在這個狹小的地形之中，自己是沒有辦法躲開子彈的。在巨大的恐懼之中穿行，是一件非常耗費體力的事情，莫語已經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深深的疲乏感。他不能聽，也不能不聽，藉助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他能夠勉強地判斷對方的身形到底在哪，自己應該向哪爬。

    “你不是好奇你的哥哥怎麼瘋的嗎？我只是把你們兄弟兩不知道的關於你們失散的父母的真相告訴了他而已，他就傻掉了。妄想著清除人類？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愚蠢而荒唐的執念！你們就是罪人的孩子，終其一生要活在罪業的陰影當中！”

    大笑，狂笑，莫語的上下牙床狠狠地咬合在一起。這個人說的沒錯，自己父母種下的因，到現在開出了悲慘的果，沒有人回去可憐和同情他們的，固有的標籤早已將人隔離開，自己只剩下了悔恨吧。莫語心中一度抑制不住地出現了這樣的想法，可當他想起了嵐淼的目光，李楠芳姐姐在最黑暗的時候無私的幫助，他的心又重新暖了起來，門就在轉角處，生死之間，似乎只剩下了幾十秒的倒計時。

    “吱吖！”門推開的聲音響了起來，莫語迅速衝進了昏暗的樓道里，身後的槍聲就像是密集的雨點一般跟隨著自己噴吐了出來，莫語在黑暗當中穿行，昏黃的樓道燈光，陳舊的黴味，破敗的簸箕，蛛網的遮掩，卻是掩不住生的希望。一口氣衝出了蓮彎小區，默默地回身將氣喘均勻，他的眼睛就像是穿越了無數道圍城一般，撞擊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綠水長流。”